苏婉的书房彻底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实验室。那束来自小满的薄荷被移入了特制的透明气候箱,箱体连接着精密的气体循环系统,可以将薄荷释放的挥发性有机物(主要是薄荷醇)以可控的浓度导入主房间。苏婉甚至安装了一套光谱可调的LEd系统,模拟不同时段的自然光照对薄荷光合作用速率的影响,从而间接调控其香气释放的强弱。
林默的座椅被固定在一个无法回避气候箱出风口的位置。苏婉不再满足于记录他对于香气存在的被动反应,她开始进行主动的“香气刺激-行为响应” conditioning实验。
“抬手。”苏婉站在气候箱的控制面板前,声音冷静得像机器语音。同时,她按下一个按钮,一股浓度精确到ppm的薄荷香气从出风口缓缓释出。
林默僵直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监测屏上,只有基础生理指标的微小波动。
苏婉并不气馁。她调整了香气浓度,并辅以一段特定频率的a波背景音——据研究这种脑波频率有助于放松和接受暗示。她重复指令:“抬手。”
这一次,当清凉的薄荷香气混合着令人舒缓的音频萦绕在林默周围时,他那如同石化般放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幅度微小,但确实发生了。
4.1秒。
这一次的反应,不仅仅是时间的延长,更伴随着对特定指令的、极其初步的、生理层面的趋向性。尽管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标志着苏婉的实验迈出了危险的一步——她开始尝试将林默对生命气息的本能向往,与服从特定指令进行捆绑。
林小雨透过门缝窥视着这一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她看到苏婉像驯兽师一样,用薄荷香气作为诱饵,试图撬开林默紧闭的意识外壳。她感到一种比单纯破坏更深的恐惧。破坏至少意味着反抗,而这种“正向诱导”的操控,则是要将林默残存的、对美好的微弱感知,都异化为奴役他的枷锁。
她不能再等待了。
当天深夜,万籁俱寂,只有气候箱的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林小雨像幽灵一样溜进书房。她没有去破坏气候箱,也没有试图带走林默。她做了一件更为决绝的事情。
她走到窗边,那里放着那盆被她过度呵护、反而愈发萎靡的沙漠玫瑰。她凝视着那个黄绿色、奄奄一息的新芽,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温柔。然后,她伸出手,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那个新芽……掐断了。
细微的“啪嗒”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那点象征着她全部希望和挣扎的绿意,在她指尖化为乌有。
紧接着,她端起那盆沙漠玫瑰,走到苏婉精心布置的气候箱前,将整盆干裂的泥土和枯萎的植株,狠狠地砸向了箱体!
“哗啦——!”
亚克力箱壁剧烈震动,泥土飞溅,枯死的沙漠玫瑰残骸与翠绿的薄荷枝叶混杂在一起,一片狼藉。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起。
巨大的声响和震动将浅眠的苏婉惊醒。她冲进书房,看到的是站在一片狼藉中、满脸泪痕却带着一种诡异平静的林小雨。
“好了,”林小雨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现在,没有什么‘希望’可供你利用了。要么你彻底毁了他,要么……你就只能面对一个真正空无一物的傀儡。”
她是在破釜沉舟。她亲手毁掉了自己赖以维系的精神支柱,也斩断了苏婉试图利用“生机”进行操控的媒介。她要逼苏婉走到极限,看看在失去了所有可资利用的“变量”之后,这场残酷的实验还如何进行下去。
苏婉看着被毁坏的气候箱和混杂的植物残骸,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无法掩饰的震怒。她的实验设备被毁,精心设计的 conditioning 进程被打断,更重要的是,林小雨这种同归于尽般的举动,挑战了她对局面的绝对控制。
然而,震怒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她的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最终落在因为巨大声响和变故而身体微微颤抖、眼睫急速颤动、似乎即将被惊醒或推向崩溃边缘的林默身上。
一丝冰冷的、近乎赞赏的笑意,缓缓爬上苏婉的嘴角。
“很好。”她轻声说,语气恢复了令人胆寒的平静,“你终于学会了……如何创造一个真正的‘纯净’实验环境。”
她按下警报静音键,房间重归死寂,只剩下泥土和植物汁液混合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味道在弥漫。
苏婉走向林默,不再是观察者,而是像走向一件终于清除了所有干扰项、可以进行最终测试的仪器。
林小雨看着她逼近林默的背影,浑身冰冷。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她以为自己摧毁了苏婉的工具,却可能……为她打开了最后一扇通往深渊的大门。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而林默,这个被困在意识牢笼里的囚徒,在失去了所有内外部的“锚点”之后,是会彻底沉沦,还是会在绝对的虚无中,迸发出意想不到的火花?那被一次次延长、如今已超过4秒的清醒瞬间,究竟是崩溃的前奏,还是……另一种可能性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