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起时,林小雨的右手正在笔记本上画第五十道辅助线。铅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教室里喧闹起来,同学们像潮水般涌向门口。她安静地坐着,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夕阳斜斜地照进空荡荡的教室,将课桌染成暖金色。林小雨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这是周五的傍晚,值日生提前打扫完卫生,整层楼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的目光落在前排靠窗的座位上。那是林默的位置。
双腿不受控制地站起来,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第三排第二列,这个位置她每天要看上百遍。现在,她终于站在了这张课桌前。
课桌表面很干净,值日生刚擦过。林小雨伸出颤抖的右手,指尖轻轻拂过桌面。木质桌面上有细小的划痕,她认出那是林默用圆规时留下的。一道较深的刻痕在右上角,那是他放铅笔盒的位置。
她蹲下身,视线与桌面齐平。夕阳的光线正好照亮桌面上的一处反光,那是林默的手肘长期摩擦形成的包浆。她的指尖在那块光滑的区域画着圈,仿佛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
书包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林小雨没有去捡,而是将整个手掌平贴在桌面上。掌心传来微凉的触感,但很快,她开始感觉到一种虚幻的温暖。就像林默刚离开不久,余温还未散尽。
她的脸颊慢慢贴近桌面,右耳贴在林默常放左手的位置。闭上眼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木质桌面产生共鸣。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黑板上还没擦干净的数学公式——是林默今天下午写的。
手指沿着桌缝摸索,在抽屉的边缘发现了一小片橡皮屑。她小心地捏起那片白色碎屑,放在鼻尖轻嗅。淡淡的橡胶味混合着薄荷的气息——林默最近在用薄荷味的橡皮。
突然,她像被什么驱使着,迅速坐到了林默的椅子上。椅子比她的要高一些,双腿悬空,这个高度差让她必须微微仰头才能平视前方。原来从这个角度看黑板,第三行的字会有些反光。
课桌的高度也刚好,林默写字时右手可以完全放松。她试着模仿他写字的姿势,手指虚握,在空气中划出他特有的笔迹弧度。那个总是微微向右倾斜的字,最后一笔会轻轻上扬。
抽屉里还有一本忘记带走的练习册。林小雨的手指在封面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开。她只是摩挲着封面上林默的名字,那个字的最后一笔,墨迹比前面要重一些。
窗外传来鸟鸣,她惊得站起身,椅子向后滑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心脏狂跳,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但教室里依然空无一人,只有夕阳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重新坐下,这次更轻更慢。将额头抵在课桌边缘,那里有一处不太明显的凹陷。是林默思考时习惯抵着额头的地方。她的额头正好契合那个凹陷,仿佛这个位置是为她量身定做。
呼吸渐渐平稳,手抖不知何时停止了。在这个充满林默痕迹的空间里,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就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可以暂时躲避那些令人窒息的注视和比较。
她开始小声地自言自语,模仿着课堂讨论时的场景。这道题应该用余弦定理,声音在空教室里产生轻微的回音。然后换成林默惯有的平静语调:不对,应该先证明这两个三角形相似。
这种扮演游戏让她感到一丝罪恶的快感。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模仿林默思考时的节奏。一下,两下,三下,停顿,然后再重复。这个节奏她观察了很久,现在终于可以亲身体验。
暮色渐浓,教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林小雨不得不站起身,腿有些发麻。她仔细地将椅子推回原位,确保与桌沿保持林默习惯的两指宽距离。
离开前,她最后一次抚摸桌面。指尖在某个位置停留较久,那里有今天新添的一道划痕——是下午物理课林默做电路实验时不小心划到的。
锁门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林小雨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右手不再颤抖。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个影子比来时要平静许多。
她知道这种宁静是暂时的,就像课桌上的余温终会散去。但至少在这个傍晚,她找到了一种让自己安静的方式。虽然这种方式,就像在饮鸩止渴。
夜空升起第一颗星时,林小雨回头望了望教学楼。三楼的第二个窗户还映着晚霞的余晖,那正是林默座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