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光晕突然掐灭时，小远的蜡笔正落在画纸上。
帐篷里瞬间陷进昏沉，只有远处煤炉的微光映着他浅灰色旧衣服的轮廓，孩子伸手摸向变黑的灯座，指尖刚碰到发烫的外壳就缩回来，声音带着哭腔：“哥哥，灯坏了！我的小太阳画还没涂完……” 我摸出备用电池塞进灯座，灯管只闪了两下淡蓝的光就彻底熄灭——电瓶鼓了个包，外壳烫得能烙手，是上周从废弃超市捡的旧电瓶，本想撑到暖流稳定，没想到今晚突然过载烧了。
林嫂举着半截蜡烛走过来，米白色旧针织衫的袖口沾了烛泪：“快把蜡烛递小远，别让他摔着！育苗区的灯也灭了，向日葵苗晚上得照暖光，不然刚鼓的花苞会冻着。”
掀开帐篷帘，聚居点的灯只剩煤炉那点微弱的光，苏晴正用手机的残电照着育苗区，蓝色空姐制服裙的裙摆扫过沾了霜的苗叶：“西边废弃汽修厂！去年我跟人换零件时见过整箱的汽车电瓶，还有充电线、备用灯泡，就是门口被堆的旧面包车堵了，得用撬棍挪开——去晚了沙雾盖过来，今晚连煮粥都看不见锅！” “我去！”穿棕色夹克的大叔扛着木棍凑过来，夹克领口的沙粒簌簌往下掉，他往西边望了眼，夜色里的沙雾正像淡烟似的聚：“汽修厂那片我熟，面包车底下有松动的钢板，别踩空了，我跟你们去，能帮着扛电瓶，还能看着有没有藏着的干柴——煤炉快没火了。”
穿蓝色工装的男人背着工具包走过来，蓝色工装的口袋里插着半截万用表，他刚帮顶楼老人修好了石磨的齿轮：“我也去，带了铁丝和绝缘胶带，面包车沉，撬的时候得垫木板，别弄碎了玻璃划手，还能顺便找台便携充电器，给电瓶补电更方便。”
苏晴和女主播留在聚居点，女主播抱着三花猫，浅粉色旧卫衣的口袋里揣着两包干薄荷：“我帮着守煤炉，给小远续蜡烛；小狗给你们，它能闻见焦糊味，要是汽修厂的电瓶受潮短路肯定会叫。”
小远突然爬起来，从枕头下摸出张皱巴巴的彩笔画——画着盏亮着的应急灯，旁边站着举撬棍的工装男、扛木棍的大叔，灯旁还画着只翘尾巴的小松鼠，他把画塞进我兜里：“哥哥，带着它，灯就能亮起来，我就能画完小太阳了。”
出发时，夜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比傍晚凉了半截。
我穿的灰色t恤领口灌了沙，黑色运动裤的裤脚沾了煤炉边的灰，小狗趴在我怀里，鼻子时不时蹭蹭我的手，像是在探路。
走了约二十分钟，小狗突然从怀里跳下来，对着路边的矮树“汪汪”叫——树杈上藏着只灰扑扑的小松鼠，正抱着颗松果缩在树皮后，看见我们就往我脚边跳，尾巴炸得像朵小毛球，爪子扒着我的裤腿，像是在求带。
“带着它吧，”我弯腰把松鼠放进空的布袋里（女主播刚塞给我的，还带着点薄荷香），“别让夜风冻着它，小远肯定想跟它玩。”
大叔扛着木棍走在前面，突然停住脚步：“前面就是汽修厂了！你们看，门口的面包车还在！” 顺着他指的方向，夜色里露出间垮着铁皮顶的厂房，门楣上“诚信汽修”的招牌掉了大半，剩下的“汽修”二字被沙粒糊得发黑，门口横亘着辆锈透的面包车，车轮瘪成了废铁，车身撞在砖墙上，把侧门堵得严严实实，车窗玻璃碎了大半，里面卡着根断了的钢管，像随时会掉下来砸到脚。
“得先把面包车挪开。”
工装男蹲下来，从工具包里掏出撬棍，蓝色工装的袖口沾了沙，他把撬棍插进车轮和地面的缝隙：“这车身沉，江若尘你跟我抬车尾，大叔你顶车头，别让钢管掉下来砸着松鼠。”
撬棍刚发力，面包车突然“哐当”一声晃了，车门的锈渣往下掉，卡在车窗里的钢管也跟着颤了颤。
我赶紧把布袋往身后藏，大叔用木棍顶住车头，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发紧：“慢着点！车身的焊点松了，一使劲就裂！” 我们三人一起发力，胳膊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面包车才慢慢往旁边挪了寸许，露出后面的铁门——门锁锈得死死的，锁孔里还卡着半截铁丝。
工装男掏出根细铁丝，弯成小钩伸进锁孔，“咔嗒”一声，锁开了，一股带着机油味的干燥空气涌出来，比外面暖和不少。
汽修厂的货架倒了大半，上面堆的旧扳手、轮胎、电线卷蒙着灰，最里面的铁架上摆着三盒未开封的汽车电瓶，盒上的“12V应急电瓶”字样还能看清，旁边的木箱里装着充电线和备用灯泡，还有半卷未开封的绝缘胶带——是之前工人落下的，接电线正好用。
小狗突然对着货架下方“呜呜”叫，手电筒的光扫过去，发现里面藏着个旧的便携充电器，插头没坏，旁边还有个完好的手电筒——是之前店主落下的，正好能给路上照路。
“有充电器！”我刚要伸手去抱电瓶盒，头顶突然传来“咯吱”声——堆在货架顶层的旧轮胎没放稳，正往下滑，眼看就要砸到我肩膀。
工装男反应极快，伸手拽住我的胳膊往旁边拉，轮胎“咚”地砸在地上，溅起的灰蹭到他的蓝色工装裤，留下道浅痕：“小心点，货架螺丝松了，别靠太近。”
我站稳后才发现，充电器旁边还摆着个旧的小台灯，灯泡没坏，正好能给小远当画灯，孩子肯定喜欢。
“快把东西包好！”大叔已经扛着一盒电瓶往门口走，“沙雾浓了！得赶在 midnight 前回去，不然帐篷里该冻着小远了。”
工装男把充电线、备用灯泡和绝缘胶带装进防水布，用铁丝捆紧：“我扛这个，江若尘你拿手电筒和小台灯，咱们走快点，别耽误修灯。”
往回走时，小狗突然对着路边的护林员小屋叫起来——屋顶的烟筒还留着点余温，像是有人刚生过火。
推开门进去，旧铁炉上的搪瓷壶居然没坏，壶底还沾着点昨晚的薄荷渣。
生了堆小火，把女主播给的薄荷放进壶里煮，水汽混着清香飘满小屋，怀里的松鼠慢慢探出头，舔了舔我手背上的汗，三花猫在布兜里也动了动，像是醒了。
我摸出对讲机，调到聚居点频道，女主播的声音立刻传出来：“小远一直在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手里攥着你的旧蜡笔，说要等灯亮了接着画。”
等我们扛着物资往聚居点走，刚到门口就看见小远和苏晴站在帐篷旁，小远手里举着半截蜡烛，苏晴用手机照着电瓶接口，看见新电瓶，小远立刻跑过来，眼睛亮得像星火：“哥哥，灯能亮了吗？我的小太阳还没涂金色呢！”顶楼老人拄着拐杖走过来，铜制温酒壶里的薄荷水还冒着热气：“快喝口暖的，外面风凉，苏晴煮的小米粥还温着，喝了有力气接线。”
工装男蹲下来，打开防水布掏出电瓶：“先把旧电瓶拆下来，用绝缘胶带裹住新电瓶的接线柱，再连充电线，别接反了正负极。”
我接过扳手，小远凑过来，非要帮着递胶带，他的小手捏着胶带边，小心翼翼地往我手里递，松鼠则蹲在他脚边，盯着地上的蜡笔，连小狗都放轻了脚步，生怕碰倒蜡烛。
苏晴帮着扶电瓶，蓝色空姐制服裙的裙摆沾了点机油，她时不时逗小远：“等灯亮了，给你留最亮的角落，让你把小太阳涂得金黄金黄的。”
傍晚的聚居点里，应急灯重新亮起时，帐篷里瞬间漫开暖黄的光。
穿棕色夹克的大叔蹲在旁边，用新找的手电筒照着育苗区，动作轻得像怕惊着花苞：“明天我去趟西边的废弃五金店，看看能不能找些灯串，绕在帐篷上，晚上更亮堂，小远画画也方便。”
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没说话，却从工具包里掏出个旧的卡通贴纸——是今天在汽修厂的抽屉里找的，上面印着小太阳图案，递给小远：“给你用，贴在小台灯上，晚上画画更热闹。”
小远接过贴纸，立刻往小台灯上贴，眼睛亮得像应急灯的光，他蹲在灯旁，蜡笔在画纸上涂出金灿灿的向日葵，嘴里还哼着爷爷教的童谣：“小灯灯，亮堂堂，画太阳，暖洋洋。”
三花猫蜷在灯旁，盯着跳动的光晕，尾巴轻轻晃着；刺猬缩在煤炉边，享受着暖烘烘的热气；苏晴和女主播收拾着剩下的充电线，把它们放进防潮箱，动作轻得像在呵护珍宝。
苏晴打开爷爷给的旧收音机，里面传来爷爷温和的声音，比之前清晰多了——暖流让信号稳了不少：“若尘？小远在吗？锦园小区的灯串绕上帐篷了，晚上像挂了星星……你们的应急灯修好了吗？明天暖流更暖，适合把向日葵苗挪到灯旁多照照……”小远立刻抢过对讲机，声音脆生生的：“爷爷！灯亮了！我画了金太阳，贴了小贴纸，等画完就给您看！” 爷爷的笑声从对讲机里传出来，混着电流声却格外暖：“好！爷爷等着看小远的金太阳，等着听你们说晚上亮堂堂的……” 夜色漫进聚居点时，应急灯的光透过帐篷缝隙洒在沙地上，像铺了层碎金。
小远靠在我身边，手里攥着刚画完的“金太阳图”，纸上的向日葵裹着暖光，旁边的应急灯上贴满了卡通贴纸，像极了此刻的帐篷。
我摸出贴胸的口袋，小远出发前塞给我的画还带着体温——纸上的灯亮得刺眼，旁边的小松鼠正抱着松果，和现在脚边的小家伙一模一样。
风里裹着薄荷水的清香和机油的淡味，还有小远的笑声。
我靠在灯旁的木桩上，听着应急灯的“嗡嗡”声，还有远处煤炉的柴火声，突然觉得末世里的亮堂，从来不是什么耀眼的光，就是一盏修好的应急灯，一支没断的蜡笔，还有孩子手里攥着的金太阳画——装着明天的暖。
睡前，我把小远的“金太阳图”叠好，放进贴胸的口袋里，旁边是那只小台灯和半卷绝缘胶带。
窗外的应急灯还亮着，光落在育苗区的向日葵苗上，像给花苞盖了层暖被。
我仿佛能听见小远在梦里的笑声，还有向日葵苗在灯光下悄悄舒展花瓣的声音，细弱却坚定，像在说：明天，会有更亮的灯，更暖的风，还有开得金灿灿的太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