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下午。
图书馆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和空调运行的细微声响。
南安辰从厚厚的技术文档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窗外夕阳的余晖已经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空着的位置。
云舒还没有来。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没有任何电话和消息。
他皱了皱眉，拨通了云舒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一种莫名的焦躁感悄然爬上心头。
云舒很少会不接他的电话，尤其是在明知他在图书馆等她的情况下。
又耐心等了一会儿，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图书馆的灯光依次亮起，那个位置依旧空着。
再打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
南安辰坐不住了。
他快速收拾好书包，快步走出图书馆，骑上自行车，朝着阿诚修车店的方向疾驰而去。
赶到修车店时，天已经擦黑。
店里灯还亮着，阿诚正在收拾工具。
“阿诚哥！”南安辰停下车走进去：“小舒呢？她说来给你帮忙，怎么电话也打不通？”
阿诚看到南安辰，听到他这样问，就知道这事云舒没给少爷说。
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手里的扳手差点掉在地上。
他支吾了一下，在南安辰冰冷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没能编出谎话，叹了口气，如实说道：
“少爷…小舒她，没在我这儿帮忙。她…她去上课了。”
“上课？”南安辰的眉头瞬间拧紧，声音沉了下去：“上什么课？去哪上课了？”
“就是…就是学散打的培训机构，她学散打去了。”
阿诚硬着头皮解释：“她说她想考南科大的散打专业，我妈也同意了，让我今天带她找地方报名。这会儿…估计还在训练呢吧。”
南安辰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烧遍全身！
学散打？考南科大散打专业？
这么大的事，她竟然瞒着他！
还联合云姨和阿诚哥一起瞒着他！
南安辰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句话也没再说，猛地转身跨上自行车，车头一调，朝着阿诚所说的那个培训方向疯狂蹬去。
风刮过耳畔，他骑得飞快。
很快，那家大型的武术机构就在眼前。
透过玻璃门还能看到里面还有学员在训练的身影。
南安辰捏紧刹车，自行车停了下来。
他坐在车上，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地盯着那扇门。
再次拿出手机，拨通云舒的号码。
依旧是无法接通。
看来训练时手机是静音或者放在了储物柜。
南安辰死死攥着手机，盯着武馆看了足足一分钟，最终，没有进去。
他低下头，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打字，发给云舒：
【我先回去了。】
然后，调转车头，朝着南家的方向骑去。
车速慢了下来，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抑。
他害怕自己此刻进去，会控制不住脾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
他也想……看看她会不会主动来跟自己坦白。
回到南家，前院依旧是灯火通明，隐约的乐声和笑闹声从娱乐馆方向传来，像针一样刺着他的耳膜。
推着车朝后院走，就碰见了穿着精致、刚从娱乐馆里出来的南安霖。
南安霖看到他，脸上露出惯有的嘲讽笑容，上下打量着他和他那辆自行车：
“哟，又去图书馆装好学生了？怎么没带上你那个小保姆啊？还是你厌烦人家了？”
南安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推着自行车，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回了后院小楼。
所有的争辩在这些年的漠视和欺凌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南安霖看着他沉默离开的背影，嗤笑一声，觉得无趣，又转身融入了那片喧嚣之中。
回到小楼，云姨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动静探出头，只看到南安辰一个人，疑惑地问：“少爷回来了？小舒呢？没跟你一起？”
南安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有事。”
没有再多说一句，直接上了楼。
云舒没有钱，能报上价格不菲的散打班，钱只能是云姨给的。
他心里清楚，但他此刻不想质问云姨，他只想听云舒亲口来跟他说。
他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瞒着他。
云姨看着南安辰上楼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起云舒说过会自己告诉少爷，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晚饭时，只有南安辰和云姨两个人。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南安辰吃得很快，几乎没什么表情。
吃完饭大约半小时后，南安辰放在桌上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是云舒打来的。
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看了好几秒，才缓缓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云舒有些气喘吁吁、诚恳道歉的声音：
“安辰哥，对不起对不起！今天阿诚哥店里太忙了，我一直帮忙到现在才看到手机……
那个，我今晚就不回去了，住在阿诚哥这边，明天下午再回去……”
南安辰听着她精心编织的谎言，强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再次翻涌，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紧紧握着手机，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云舒，”他打断她的话，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立刻回来。我厌恶谎话从你嘴里说出来。”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拿着手机上了二楼。
留下厨房门口的云姨，惶恐的给云舒默哀。
刚才少爷的表情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估计是真生气了。
电话另一头，刚刚结束训练、还穿着汗湿训练服的云舒。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安辰哥知道了……
他生气了……很生气……
慌忙去更衣室换上衣服背起包，跟教练仓促道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武馆，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阿诚的修车店。
一到店里，她就急切地问：“阿诚哥！少爷……少爷他是不是来过？”
阿诚看着云舒慌乱的样子，无奈地点了点头：“下午来过了，问我你去哪儿了？我…我没瞒住。”
云舒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完了。
“阿诚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现在！”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阿诚叹了口气，赶紧洗了手，开车送她回南家。
路上，他看云舒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安慰：“别太担心，小舒。少爷虽然生气，但他对你心还是很软的。你回去好好跟他说，说实话，他会理解你的。”
到了南家门口，阿诚没有进去，只是目送着云舒走进后院小楼。
他现在已经不是南家的佣人，不便随意进入南家。
云舒走进后院，云姨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看见云舒回来，赶紧上前低声说：“小舒，给少爷说实话，哄哄他，他现在很生气。”
“知道了，云姨。”云舒认命的点头。
回到自己房间，快速冲了个澡，洗掉一身的汗水和疲惫，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然后，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走向南安辰的房间。
敲门的手都有些颤抖。
里面传来南安辰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进。”
仅仅一个字，就让云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冰冷的时刻。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南安辰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书，但他显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头顶的吊灯照亮他半张侧脸，线条紧绷，看不出喜怒。
但云舒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低压和怒意。
云舒走过去，她没有拿书，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自然地坐下。
只是乖巧的站在南安辰面前，低着头，主动交代：
“安辰哥，我…我去报散打班了。我想考南科大的散打专业。
云姨给了我钱，阿诚哥带我找好了可靠的机构，已经报上名了，今天…今天已经开始上课了。
接下来的每个周末和节假日，我都会过去训练。”
“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是因为我想这两天适应好了再告诉你。”
她一口气说完，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
南安辰缓缓抬起头，目光像冰冷的刀子一样落在她身上，表情阴鸷：
“明天去退掉。好好上学，文化课能考多少算多少，或者重新选一个适合你的专业。”
云舒猛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为什么？”
“为什么？”
南安辰的声音里压着怒火：“南科大的散打专业录取标准你不知道吗？全国金牌或者市级三连冠！
云舒，短短三年时间，一年拿一个金牌？
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你是女生！散打那是身体对抗！
是你想学就能学的吗？受伤了怎么办？扛不住怎么办？”
“我可以！”云舒固执地反驳，眼神倔强：“我已经决定了！就三年，我一定能考上！我不怕苦也不怕受伤！”
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南安辰的声音愈发冷冽。
“还有其他原因吗？就只是为了考大学？”
云舒咬紧了下唇，知道绝对不能撒谎。
声音低了下去，却依旧坚持：“我说过……会保护你。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负，却什么都做不了……”
南安辰就知道是这样。
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他就明白，云舒选择这个专业，不会只是想要考上南科大这一种原因。
她是想保护他，她说的最多的就是保护他。
南安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失望：
“保护我？云舒，我从来都不需要你保护！
你是觉得没有你，我自己就坚持不下去，活不下去了是吗？
在你心里，我一直就是那个需要被你保护、依赖你才能生存的废物是吗？！”
“不是这样的！安辰哥！我……”
云舒被他眼中的冰冷和话语里的尖锐刺伤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慌忙想要解释。
但南安辰根本不想再听，他指着门口，不留一丝余地：“我最后再说一次，明天去退掉。我重新帮你找专业，找老师补课。”
“不！”云舒的倔脾气也上来了，眼泪滑落。
“我就喜欢这个！我就想学这个！安辰哥，你信我一次好不好？就信我这一次！”
南安辰看着她流泪通红的眼和依旧固执的脸，内心酸涩。
背过身，不再看她，声音冷硬得像块石头：
“那就出去。”
“以后。这间屋子，不许再进来。”
云舒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安辰冷漠的背影：“安辰哥……”
“别叫我哥。”南安辰打断她，下了逐客令：“出去。”
云舒的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固执地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深深地看了南安辰的背影一眼，转身，快步冲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门关上的瞬间，南安辰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实木书桌上！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为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而剧烈起伏。
在书桌前站了很久，才慢慢缓过那阵几乎要失控的暴戾情绪。
缓缓坐回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面前的书本。
过了许久，拿起手机，解锁，点开一个需要密码和指纹双重验证的加密相册。
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
那是初中时的某个夏天，云姨给云舒买了一条纯白色的新连衣裙。
照片上的云舒穿着那条裙子，长发柔顺地披在胸前，站在后院盛开的花丛旁，对着镜头笑靥如花。
眼睛弯成了月牙，干净、青春，充满了不谙世事的美好。
云姨站在她面前给她拍照。
而他躲在一楼窗帘后，偷偷拍下了属于自己的这张照片。
他一直珍藏着，从未给任何人看过。
此刻，看着屏幕上那张灿烂的笑脸，再想到今晚她流泪固执的模样，心脏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