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课间操刚结束。
空气里还弥漫着塑胶跑道被烈日灼晒后的特有气味和少年们挥洒的汗水的味道。
南安辰和云舒一前一后走回教室。
南安辰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脸颊微红。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习惯性地伸手去桌兜里拿常备的矿泉水。
指尖触到的却不是冰凉的塑料瓶,而是一个柔软、带着点棱角的物件。
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个粉色的、叠成爱心形状的信封。
少女心思昭然若揭。
南安辰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翻过来看看署名都懒得。
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枚小小的“爱心”,手腕一扬,精准地将其抛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旁边的云舒,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
从看到那个粉色爱心出现在他手中起,她的小脸就瞬间沉了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郁感猛地攫住了她。
手在身侧不自觉地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什么。
情书。
不知道是哪个女生送的。
一股暴戾的、从未有过的阴暗念头毫无预兆地冲上她的脑海。
她想找出这个女生,想让她离南安辰远点,甚至……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闪过:想划花她的脸!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缩。
而自己的暴戾情绪,因为南安辰毫不犹豫将情书扔进垃圾桶的动作,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心头那股邪火。
同时心头又涌上了一种虚脱般的无力和后怕。
自己…刚才怎么会产生那么可怕的想法?
她喏喏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安辰哥……你,你不看看吗?”
南安辰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几口水,喉结滚动。
放下水瓶,才淡漠地瞥了一眼垃圾桶的方向,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浪费时间。没有意义。”
云舒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既有庆幸他不是那种会随意接受别人心意的人,又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似乎对除了学习和那个遥远目标之外的一切,都缺乏兴趣,包括这些青春期的悸动。
而自己刚才那瞬间阴暗的念头,更是让她心有余悸。
她这是怎么了?
两人都没注意到,教室后排,校霸赵寒亭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眼神阴沉了下来。
……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南安辰和云舒在羽毛球场上对打。
云舒运动神经不错,倒是能和南安辰打个有来有回。
休息间隙,两人正准备去场边拿水,却被五个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正是赵寒亭。
他穿着限量版球鞋,身材高大,脸上带着惯有的、属于特权阶级的倨傲和一丝戾气。
身后跟着四个同样是篮球队的男生,个个身高体壮,来者不善。
“南安辰,”赵寒亭抬了抬下巴,示意操场西南角那个僻静的角落:“去那边聊聊。”
南安辰连眼皮都懒得抬,拿起水瓶拧开:“没空。”
赵寒亭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沉。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话语却像毒蛇一样精准地咬向两人的软肋:
“南安辰,你有南家撑着,虽然是个不怎么受待见的,但好歹顶了个南姓。可她呢?”
目光扫向云舒,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云舒有什么?一个捡回来的寄养在保姆跟前的小乞丐罢了。”
“你以为事情真闹起来,你那个有名的‘交际花’母亲,会为了她出头?别做梦了。”
“赵寒亭!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云舒瞬间被激怒,猛地上前两步,彻底挡在南安辰身前。
一双清冷的眼睛此刻燃着怒火,阴鸷地盯向前面的几人。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这样侮辱南安辰!
“呵,”赵寒亭嗤笑一声,嘲讽更浓:“还需要女人替你出头?南安辰,你们南家被女人管的,都没了骨头吗?”
他收起那点假笑,威胁到:“给你五分钟时间,自己过去。要不然……”
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一眼云舒:“云舒,我搞她,方法多的是。”
说完,他不再废话,带着那四个男生率先朝西南角走去。
南安辰站在原地,眼神阴鸷。
对于赵寒亭侮辱莫冷凝是“交际花”,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形容得颇为贴切。
对于嘲讽他窝囊,他也早已习惯,烂人烂话,不值得计较。
但是,赵寒亭最后那句针对云舒的威胁,却让他不能不在意。
赵家,南城真正的第一豪门,树大根深,产业遍布各行各业,势力远非如今的南家可比。
虽然是他的叔叔掌权,但是,赵寒亭也是深得他那个叔叔的喜爱。
赵寒亭的父母早亡,叔叔一直养着他。
赵家是学校的第一大股东,所以在金普斯国际学校简直就是横着走的存在。
他本人成绩也常年稳居年级前五,是名副其实的“校霸”兼“校太子爷”。
如果赵寒亭存心要找云舒的麻烦,以现在南安辰的能力,根本护不住。
他太清楚了,一旦出事,莫冷凝绝不会为了一个“保姆的女儿”去得罪赵家。
甚至可能为了撇清关系,第一时间将云舒推出去。
“安辰哥?”云舒担忧地看向他。
南安辰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暗流:“没事。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那个僻静的角落。
赵寒亭大喇喇地坐在一张长椅上,玩着手机,另外四个男生则散站在周围,嘴里吐着烟圈。
“说吧,找我什么事?”南安辰开门见山,声音冷淡。
赵寒亭抬起头,收起手机,眼神锐利地盯向南安辰:“陈婉中午放你桌兜里的情书,你为什么看都不看就扔了?”
南安辰皱了皱眉,没想到是因为这种无聊的事。
陈婉,高中部的校花,南城市长的千金,他知道这个人,但也仅止于此。
“不想看,所以扔了。”简单直接,甚至懒得找借口。
“不想看?”赵寒亭猛地站起来,逼近一步。
“你就算不喜欢,也应该找她说清楚!直接扔掉算什么意思?侮辱人吗?”
南安辰抬眼,对上他愤怒的视线,平淡无波:“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处理,似乎不需要向你汇报。”
“你他妈——”赵寒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毫无预兆猛地抬脚,狠狠踹向南安辰的腹部!
南安辰猝不及防,被这结实的一脚踹得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
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左手下意识捂在肚子上,眉头紧锁。
“安辰哥!”云舒眼睛瞬间红了,就要冲过去。
但那四个男生立刻上前,牢牢地挡住了她,任凭她如何挣扎推搡,都无法靠近。
“赵寒亭!你混蛋!你凭什么打人?!”云舒气得浑身发抖,怒吼出来。
赵寒亭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南安辰,脸上带着施暴者的快意和傲慢:
“凭什么?就凭我赵家有钱有势!凭我想打就能打!凭你们这种人,只能乖乖受着!”
“云舒,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女生的份上,今天连你一起收拾!”
他的目光扫过南安辰,忽然注意到他的左手。
高中生不像幼儿园小孩子那样充满无厘头的好奇,他们的恶意往往更直接。
幼儿园的小孩子都是懵懂的,后来上小学分班,又遇到不同的学生嘲笑。
上了初中,又是换班换同学。来来往往,只不过不变的就是发现后依旧是嘲笑霸凌。
赵寒亭嗤笑一声:“南安辰,原来你是残废啊,哈哈哈,真是有趣!”
“平日里死气沉沉,不让人靠近,原来是有这样的秘密啊!”
“哈哈哈,咱们的学霸,高冷校草居然是残废!”
“你看他的手,真是怪胎啊。”
南安辰脸色煞白,死死盯着赵寒亭。
“跟你没关系。”他忍着痛,撑起身子站起来。
“赵寒亭!你再敢动他一下,这学我不上了也要跟你拼了!”
“哈哈哈哈!”赵寒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云舒,你跟个老母鸡护崽似的,至于吗?”
他收敛笑容,语气变得不屑:“放心,我还不屑对残疾人士动手。咱们高中部的学霸居然是残废,今天真是好大的收获。”
重新看向南安辰,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强势的命令:
“记住,主动去找陈婉,说清楚。说你厌恶她,不喜欢她,让她彻底死心。要不然……”
目光再次转向被拦住的云舒,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云舒挣脱开束缚,冲过去扶住南安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南安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尽管脸色有些苍白,但背脊挺得笔直。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屈服,反而沉淀出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东西。
他看着赵寒亭,声音冰冷:“赵寒亭,是个男人,喜欢她就自己去追,别用这种下作手段。”
“这次你动手,我受着。但如果,你再有动云舒的想法……”
眼底骤然浮现出浓重的阴鸷与狠厉:“我、不、会、再、忍。”
那眼神太过骇人,竟让一贯嚣张的赵寒亭都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南安辰不再看他,拉着还在啜泣的云舒,转身离开。
走到远处一棵大树的阴凉下,南安辰才松开云舒的手,靠着树干缓缓坐下,调整着有些紊乱的呼吸。
云舒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蹲下身,小手颤抖着。
手隔着薄薄的校服t恤,轻轻地揉着南安辰被踹的地方。
声音哽咽破碎:“对不起…安辰哥,我没有护好你…我总是这么没用。”
南安辰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自责,抬起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云小舒,这点小伤,不疼。”
他望向远处依旧喧嚣的操场,眼神深邃,仿佛在对自己,也对云舒许诺:
“以后会好的。”
“总有一天,没人可以再欺负我们。”
“相信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