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哀求的是个不相干的人。他负手而立,声音比方才更加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
“老太君说笑了!”李珩冷然一笑,语气里不见半点恭敬!
从最初的“祖母”,到之前的“老祖宗”、“老太太”,再到如今“老太君”这异常生分的称呼,让贾母心头一沉。是贾家一点一点把珩哥儿推开,越推越远了,偏偏他的权势也是在与贾家渐行渐远后,越来越盛了!
“贾琏窥探大案审讯一事,若只本官一人得知,”李珩的目光终于缓缓扫过贾母,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本官当然了解,不过是琏二爷平日作威作福,欺压环儿惯了,是你们府上的私事!本官虽看不惯,却也不敢肆意插手!”
李珩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平地惊雷:
“可……锦衣卫的探子回报,贾琏不仅威逼锦衣卫执事人员贾环,窥探诏狱在审大案细节,更是——当众提及本官有任人唯亲,私授官职之嫌!此乃……肆意揣测,更是给本官招惹祸端!本官何时说过要抬举他,何时说过要替他向陛下求差事了?就他那德性,也配?” 李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况且……当日打听案情者……当真只有他贾琏一人吗?”李珩目光灼灼,看向贾赦贾政!
最后这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贾政耳边!他浑身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由白转青,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想起来了!前日,是他先心急火燎地找贾环打听宝玉的情况!是他先开了这个头!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若非……若非李珩提前替他“解释”过了,今日这冰冷的铁链,怕不是也要套在他贾政的脖子上!想到这里,贾政看向李珩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李珩冷冷地瞥了一眼面无人色的贾政,继续道:“政老爷念子心切,一时情急失言,本官念其情有可原,故而……已替他向衙中同僚分说清楚,不予追究!否则……”。 他目光如刀,再次钉在贾琏身上,“今日要锁了去拿问的,岂止他贾琏一个?”
“本座原想着,小惩大诫,稍作警告,让他长些记性也就罢了!可恨他不知死活,不知悔改!”李珩的声音充满了失望和冰冷的决绝,“方才竟还敢妄言本官多管闲事?!既然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视国法军规如无物……本座已不好插手了!也……插不了手了!”
话音一落,李珩猛地转身,背对众人,那决绝的背影宣告着再无转圜!
“拿下!” 莫无涯厉声喝道。
那几名如狼似虎的力士再无顾忌,粗暴地推开挡在面前的贾府女眷和奴仆,动作迅猛如电。冰冷的铁链“哗啦”一声脆响,精准地套在了贾琏的脖子上,随即收紧!沉重的锁头“咔哒”合拢,宣告着这位荣国府嫡孙此刻阶下囚的身份!
贾母、贾政等人听着李珩那番诛心之言,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脸色早已惨白如金纸,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贾政更是后怕得几乎虚脱,全靠王夫人和两个小厮死死搀扶才没瘫倒。
“靖安侯!你……你锦衣卫无凭无据,怎可……怎可如此胡乱抓人?我……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 贾琏被铁链勒得呼吸困难,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一切,他挣扎着,脸色煞白如鬼,声音嘶哑地做着最后的徒劳抗辩。
“啪!啪!”
两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在贾琏脸上,打断了他所有的叫嚣!
莫无涯一步跨到他面前,眼神如同看着一只蝼蚁。他出手快如闪电,力道更是惊人,抽得贾琏口鼻流血,脸颊瞬间肿起老高,眼前金星乱冒。
“糊涂蠢货!”莫无涯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执掌诏狱,奉皇命行事!办案拿人,向来可先将涉案人等锁拿问话,此乃太祖皇帝钦赐之权!你敢质疑太祖遗诏?”
他俯视着被打懵的贾琏,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况且……谁跟你说锦衣卫无凭无据?” 他猛地提高声调,如同惊雷炸响:“传人证!”
这一声令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投向门口。在贾府众人难以置信、惊恐万状的目光注视下,一个穿着贾府小厮服饰、一直瑟缩在角落里的身影,低着头,一步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走到莫无涯面前,动作干脆利落,直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清晰洪亮,再无半分平日的卑微:
“属下锦衣卫白虎房密探营赵庆,拜见上官!愿为上官作证!贾琏前日确曾威逼贾环探听诏狱案情,这几日更是多次私下对府中众人提及,说指挥使大人在皇上面前替他求了实职官爵!属下亲耳所闻,句句属实!愿签字画押,以证其罪!”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荣禧堂炸开!
“赵庆?可不就是贾琏的贴身小厮庆升?”贾府众人,尤其是贾琏身边伺候过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小厮庆升,竟然是锦衣卫安插在府里的密探?而且……而且就在贾琏自己身边,今日把贾琏告下了?
贾琏如遭雷击,彻底瘫软下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看向赵庆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难以置信的绝望。铁证如山,还是他贴身的“自己人”告发!这下,谁还能替他辩驳半句?
凤姐儿一直冷眼旁观,此刻看着贾琏瘫在地上,裤裆处明显湿了一大片,散发出一股骚臭,心中那股积压已久的厌恶感,几乎要冲破喉咙。她强忍着恶心,知道此刻必须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她猛地扑到李珩面前,不是跪,而是深深福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哀求和妇人特有的无助:
“珩兄弟……珩兄弟!我可是拿你当亲兄弟啊!定是他……定是他那日灌多了黄汤,醉得不知死活,满嘴胡噙!他是个什么样的糊涂种子,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他哪有那个胆量,敢真去做下那等杀头的罪过?不过是无心之失,酒后失德罢了!求兄弟你看在我这妇道人家的薄面上,可怜可怜我吧!我嫁入这府里这些年,无儿无女,孤苦伶仃,唯一的依靠,便是他这个不成器的糊涂东西了!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叫我可怎么活啊!”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孤苦无依、只能依靠丈夫的弱女子位置上,句句戳向李珩念旧情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