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讲述了昨夜在日鸿门那冰冷的魔识窥视,以及那句如同诅咒般的“抓住她”!
玄霄子静静地听着,面色从最初的凝重、惊怒,逐渐化为深沉的叹息、无尽的悲悯,最终归于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
当离歌说到西风赤月(赤月恶魔)最后那句扭曲的“一家人”计划时,玄霄子眼中骤然爆发出凌厉的光芒!
“孽障!当年封印尔等的入口,就是防止你死灰复燃,如今敢打我玄霄儿子的主意?”玄霄子一声低喝,并非震怒,而是带着一种斩妖除魔的凛然决意!
他不再犹豫,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璀璨星芒!
“凝神静气!莫要抵抗!”玄霄子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瞬间震散了离歌心头的混乱与恐惧。
那点星芒闪电般点向离歌的眉心!
“嗡——!”
离歌只觉一股浩瀚、精纯、充满了浩然正气的磅礴精神力,如同温暖的阳光洪流,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这股力量温和却沛然莫御,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潜藏在他灵魂深处、如同附骨之疽的那一缕冰冷、粘稠、散发着硫磺与血腥气息的魔识烙印!
如同滚烫的烙铁遇到了初雪,又如同黑暗暴露在正午的烈日之下!
那缕阴毒污秽的魔识烙印,在玄霄子那至精至纯、蕴含无上道法的精神力冲击下,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尖啸,剧烈地扭曲挣扎起来!
它试图钻入离歌识海更深层,试图引动离歌血脉深处那属于赤月恶魔的共鸣来抵抗!
然而,玄霄子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浩瀚而精准,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天地正气!
星芒所过之处,污秽冰消雪融!那缕魔识烙印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阴影,被寸寸灼烧、净化、剥离!
最终,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彻底化为虚无,被浩瀚的精神洪流冲刷得一干二净!
离歌浑身一震,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轻松感涌遍全身!那种如芒在背、时刻被冰冷视线窥视的恐惧感,消失了!
玄霄子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的星芒黯淡下去。他脸色略显苍白,显然破除这来自深渊恶魔的烙印,耗费了他极大的心神。他长长吁出一口气,看向离歌的眼神充满了疲惫,却更充满了深沉的慈爱与郑重。
“歌儿,你大妈白璃今天回青丘山讲法,弟弟妹妹们,都不在,我就和你说说...”玄霄子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离歌的心上,“听为父一言。”
玄霄子讲述了一切有关和离歌的身世往事,毫无隐瞒,直到恶魔一直在寻找他的事情。
最后他伸出手,温暖而有力的手掌轻轻按在离歌的肩头,目光直视着他依旧带着茫然与痛苦的眼睛。
“血脉之缘,乃天道伦常。西风赤月予你骨血,秦古彤为你舍命,此乃你身世之根,不可否认,亦无需否认。”
玄霄子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无比坚定,如同磐石:“然,生恩虽重,养恩更深!”
“是秋雅,以生息本源重塑你之肉身,予你新生!是她在那个破碎的世界,将你抱在怀中,视若己出,日夜守护,耗尽心血!是她,给了你‘离歌’之名下的,真正的生命与温暖!”
“是为父,带你离开那片死寂,寻得这忘仙净土,授你道法,教你做人!这二十年朝夕相伴,护你周全,教你明理,这份情,这份义,早已融入骨血,超越生死!”
玄霄子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观潮阁内回荡,也狠狠砸在离歌混乱的心湖之上: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你体内流淌着谁的血!”
“秋雅,永远是你的母亲!”
“为父玄霄子,永远是你的父亲!”
“这忘仙岛,永远是你的家!”
“此心此念,天地可鉴,永不更改!”
离歌怔怔地听着,看着父亲那清矍面容上流露出的、从未有过的激动与斩钉截铁的坚定。
那些被身世剧变冲击得摇摇欲坠的认知,那些关于“家”和“父母”的温暖记忆——秋雅温柔哼唱的摇篮曲,玄霄子手把手教他练剑的严厉与慈爱,雪域之巅那绚丽的日出,白雪的美景,家的温暖……如同最坚实的堤坝,瞬间在他心中重新构筑起来!
巨大的感动如同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最后的防线。连日来的恐惧、委屈、迷茫、痛苦……
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爹——!”
离歌如同一个终于找到港湾的迷途孩童,猛地扑上前,紧紧抱住了玄霄子!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浸湿了父亲洗得发白的道袍。
玄霄子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眼中也泛起湿润。他缓缓抬起手,如同离歌幼时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带着无尽的慈爱与包容,轻轻拍抚着儿子宽阔却依旧显得无助的脊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玄霄子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充满了力量,“有爹在,天塌不下来。”
阁内,只剩下海浪轻柔的拍岸声,和离歌压抑许久的、释放般的低泣。
那枚封印着西风域灵魂的漆黑魔晶瓶,静静躺在矮几上,瓶内那点微弱的白光,似乎也在这份深沉的父子之情中,微微地、安宁地闪烁了一下。
玄霄子那斩钉截铁的话语——“秋雅永远是你的母亲!为父玄霄子永远是你的父亲!”——如同定海神针,暂时镇住了离歌心中翻腾的血脉漩涡与恐惧。他擦去泪水,虽眉宇间沉郁未消,眼神却已不再如之前那般彷徨无依。
离歌珍而重之地从怀中取出那个漆黑的魔晶瓶,瓶身流淌的暗紫色符文在阁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瓶内那点纯净的白色灵魂之光,依旧在徒劳而微弱地挣扎闪烁。
“父亲,”离歌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将瓶子双手奉上,“这是……西风域的灵魂。那……赤月恶魔说,唯有您知道该如何处置。”
玄霄子接过瓶子,指尖拂过冰冷的瓶身,感受着其内灵魂的痛苦与脆弱。他清矍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凝重,目光穿透瓶壁,仿佛在与那被困的灵魂对视。良久,他缓缓点头,眼中闪烁着决然与自信的光芒。
“好。”玄霄子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令人信服的威严,“此子灵魂本源未灭,虽受魔气侵染,但核心尚存一缕纯净。重塑肉身,并非不可能。”
他看向离歌,眼神锐利:“天尊秘术,夺天地造化,然代价亦重。需引忘仙岛海域之灵,借海妖遗蜕为基,以我道力为引,重铸其躯壳!七天!给我七天时间,足不出此阁!”
离歌心头一震。天尊秘术!引海域之灵!借海妖遗蜕!这每一步都凶险万分,更遑论父亲直言代价亦重!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玄霄子仿佛看穿了他的担忧,摆了摆手,温声道:“歌儿不必忧心。为父自有分寸。此地施法需绝对清净,不容半分干扰。”他从袖中取出几张材质与之前传送符相同、但符文更加繁复玄奥的符箓,塞入离歌手中,“这几张传送符,蕴含我之力,无论你身处玛法世界何处,只要激发,瞬息可归忘仙岛。你且安心回沙巴克去,处理你该处理之事。七日之后,再来此地。”
离歌握着那几张温润如玉、却又重逾千钧的符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空间之力与父亲深沉的爱护,心中百感交集。他深深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那封印着西风域灵魂的魔晶瓶,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父亲保重!”离歌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出观潮阁。海风拂面,他最后望了一眼那座临海的静谧楼阁,眼神复杂。随即,他激发了一张传送符,空间之力包裹全身,光芒一闪,身影便消失在忘仙岛的沙滩之上,朝着遥远的盟重省沙巴克城而去。
与此同时,赤月峡谷深处,恶魔巢穴。
祭坛之上,占据着西风域完美躯壳的西风赤月(赤月恶魔),正闭目盘坐。他那双旋转着混乱紫光的眼眸虽未睁开,但一股无形无质、冰冷粘稠的魔识,却如同蛛网般延伸向远方,牢牢地锁定着忘仙岛的方向,试图维系着那缕烙印在离歌灵魂深处的“连接”。
这连接,是他窥视儿子、感知其动向、甚至……谋划未来“团聚”的唯一纽带。
突然!
盘坐的身影猛地一震!那双紧闭的、流淌着幽紫光芒的眼睑骤然睁开!瞳孔深处,混乱的紫光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剧烈地翻腾、扭曲!
“嗯?!”
一声低沉、带着惊疑与瞬间暴怒的嘶鸣从他喉间挤出!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与离歌之间那缕如同蛛丝般坚韧的魔识烙印,毫无征兆地——断了!
不是被屏蔽,不是被干扰,而是被一股沛然莫御、至精至纯、充满了天地浩然正气的力量,如同烈日融雪般,彻底地、干净地……抹除了!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巢穴内污秽的空气瞬间凝固!巨大的赤月肉瘤滴落的浆液仿佛都停滞了一瞬!双头血魔与双头金刚那庞大的身躯不安地躁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嘶吼!
西风赤月(赤月恶魔)缓缓抬起头,那张属于西风域、此刻却布满暗紫色魔纹的脸上,没有任何预想中的狂暴怒容。反而,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笑容。
冰冷、扭曲、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反而归于极致的……残忍平静。
“呵……”
一声轻笑,如同寒冰碎裂,在死寂的巢穴中响起。
“玄……霄……子……”
他缓缓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刻骨的寒意与……一丝被挑战权威的兴奋。
“好……很好……”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新生的优雅与力量感。那双旋转着混乱紫光的眼眸,穿透了厚重的岩壁,望向忘仙岛的方向,冰冷的目光中再无半分对离歌的温情,只剩下纯粹的、属于深渊猎食者的算计与占有欲。
“你不认我……”
“阻我父子相连……”
“那么……”
他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那笑容愈发扭曲狰狞,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意味。
“休怪……我后面做的事了!”
“我的儿子……终究会回到我的身边……和他的新娘……一起!”
“一家人……整整齐齐……”
“谁……也挡不住!”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宣言,在污秽的巢穴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与决心。
一日后的忘仙岛,观潮阁。
离歌离去后,阁内只剩下玄霄子一人。他盘膝坐于蒲团之上,那枚封印着西风域灵魂的魔晶瓶悬浮在他面前。
玄霄子面色肃穆,双手结出繁复无比的道印。口中念念有词,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周围天地灵气的剧烈波动。阁外原本平静的海面,骤然变得汹涌澎湃!巨大的海浪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忘仙海域,万灵听令!今有义魂蒙难,肉身崩毁,借尔海族遗蜕,重铸生机!”
玄霄子一声清叱,如同九天惊雷!他并指如剑,朝着汹涌的海面遥遥一指!
“轰——!”
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水柱之中,并非海水,而是一具庞大无比、通体覆盖着幽蓝鳞片、散发着古老沧桑气息的海妖遗骸!
那是一条早已逝去、身躯却依旧保存完好的巨大海鱼,其体型之大,几乎遮蔽了小半个天空!它被无形的道力托举着,缓缓飞向观潮阁。
玄霄子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角青筋毕露,显然操控这海妖遗骸,耗费了他难以想象的巨力!
他双手印诀再变,口中喷出一口精血,化作无数玄奥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烙印向那巨大的鱼身!
“天地为炉!道火为引!血肉重铸!魂兮归来!”
随着玄霄子的厉喝,那巨大的海妖遗骸悬浮在观潮阁外的海面上空,被无数金色符文包裹!
符文燃烧起纯净的、近乎透明的白色火焰!火焰并非灼热,反而带着一种孕育生命的温暖力量!
海妖坚固的骨骼在道火中软化、重塑;幽蓝的鳞片融化、重组;巨大的鱼身形态在道力的引导下,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鱼鳍收缩,化作四肢的雏形;鱼尾分裂,勾勒出双腿的轮廓;鱼头扭曲变形,朝着人类的头颅演变……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六天六夜!
玄霄子端坐阁中,如同石雕,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精纯的道力注入那燃烧的符文之中。
他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原本乌黑的鬓角染上了霜白,清矍的脸庞刻上了深深的疲惫纹路。十年道力!这是真正的、本源道力的消耗!只为重塑一个本不相干之人的肉身!
第七日,黎明破晓。
海面上空的白色道火缓缓熄灭。那具巨大的海妖遗骸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紧闭双目的青年男子身躯!
这身躯修长而匀称,肌肉线条流畅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隐隐泛着如同深海珍珠般的温润光泽。其面容,正是西风域!只是比之前更加棱角分明,眉宇间多了一丝历经沧桑的沉稳,皮肤下隐隐有幽蓝的光泽流淌,仿佛蕴含着海洋的力量!
玄霄子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神光黯淡,疲惫到了极点,却带着欣慰。他对着悬浮在面前的魔晶瓶轻轻一点。
“破!”
瓶身应声碎裂!那道纯净的白色灵魂之光,如同倦鸟归巢,迫不及待地、带着无尽的感激与解脱,瞬间没入下方那具刚刚重塑完成的、散发着海洋气息的完美肉身之中!
“呃……”
一声悠长的、带着极度满足与痛苦的吸气声,从那具新生的躯壳中发出。
悬浮的身躯缓缓落回海面,双脚稳稳地踏在波涛之上,如同踏着平地!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依旧是西风域特有的深邃,此刻却更加明亮,仿佛倒映着整个海洋的蔚蓝与深邃。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这具焕然一新、充满了前所未有力量感的身体,感受着灵魂与肉身完美融合的奇妙感觉,以及体内那隐隐流动的、属于海洋的亲和之力。
他抬起头,望向观潮阁内那个为了他耗损十年道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清矍道人。巨大的感激与劫后余生的庆幸,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西风域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倒在玄霄子面前的海面上!海水自动托住了他的膝盖。
“再造之恩!形同父母!”西风域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他深深地叩首下去,额头触碰着冰凉的海水,“义父在上!请受孩儿西风域一拜!此恩此德,永世不忘!从今往后,您便是我的父亲!离歌兄弟,便是我的手足!”
玄霄子看着跪在海浪之上、誓言铮铮的西风域,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受了这一拜,缓缓道:“起来吧。肉身虽复,仍需时日稳固。你体内融合了海妖遗蜕之力,与海洋有着天然的亲和。或许……之后,当命运之轮转动,你需深入这无垠之海……”
玄霄子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迷雾,落在某个未来的节点。
“……那时,你将遇到一个契机……你这个肉身……或许会指引你,找到一条……归来的路。”
西风域起身,虽不明所以,却将“深海归来之路”牢牢刻在了心底。
他望向西方,那是盟重沙巴克的方向,也是离歌离去的方向。
新的生命,新的羁绊,新的责任,已然开始。
欲知后事如何, 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