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脉圣所的混乱并未平息,反而在阿斯莫德那句回荡在灵魂深处的指引后,沉淀为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恐慌与茫然。避难结界内,学生们拥挤在一起,啜泣声、祈祷声、痛苦的呻吟声交织成一片。老师们竭力维持着秩序,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惧和对山脉深处情况的未知。
莉维娅·暗焰站在结界边缘,透过微微波动的能量屏障,望着外面被诡异紫光笼罩的世界。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理性告诉她,数据分析显示生存概率正在急剧下降,最优解是等待或许根本不会到来的救援,或者…逃离。但另一种更深沉的、源自血脉的东西在躁动——一种对那片被污染的核心之地的牵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这感觉让她恐惧。
“莉维娅。”布雷克的声音沉闷如雷,他站在她身边,像一座压抑的火山,身上还沾着之前庆典食物的油渍和灰尘,“阿斯莫德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该怎么办?我父亲…凯兰他…”他说不下去,巨大的担忧和无力感几乎要将这个总是充满活力的少年压垮。
珊瑚试图用柔和的水流安抚几个受惊过度的低年级学生,但她的魔法也显得有些紊乱,水珠不时失控地溅开。她看向莉维娅,眼中充满了同样的无措:“我们需要做点什么,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影歌如同雕像般隐在阴影里,气息几乎完全消失,只有紧握刀柄的、指节发白的手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卡尔眼中的数据流终于停止了疯狂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专注,他在疯狂调用所有能连接上的数据库,试图理解阿斯莫德的话。克莱尔蹲在地上,双手按着地面,闭着眼,似乎在努力感知着什么,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更深层的…本源之力?”莉维娅喃喃自语,阿斯莫德的话语在她精密计算的大脑中反复回响。她猛地抬头,看向山脉核心的方向,“父亲…母亲…”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却带着不容置疑联系的意念如同丝线般穿透结界的干扰,连接上她的意识。是贝拉!虽然微弱且断断续续,充满了疲惫和痛苦,但那份铁一般的意志依旧清晰。
“莉维娅…听着…核心…邪器…虚空…”贝拉的意念伴随着剧烈的能量干扰和痛苦的喘息,“你父亲…重伤…但无性命之忧…塔里克…艾莉亚…牺牲…”这个消息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入莉维娅的心脏,让她呼吸一窒。虽然与塔里克夫妇并不亲密,但那是布雷克的父母,是学院的基石,他们的牺牲意味着情况的极度恶劣。
“阿斯莫德…大人…需要时间…我们…也是…”贝拉的意念越来越弱,“你的血脉…莉维娅…不要恐惧…去理解它…找到…平衡…那是…希望…”
连接戛然而止。
莉维娅僵在原地,母亲的话和阿斯莫德的指引重叠在一起。她的血脉…半恶魔的血脉…以及那让她感到恐惧的、对虚空能量的奇异感知…
“我母亲传来的信息。”莉维娅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尽管脸色苍白得透明,“塔里克叔叔和艾莉亚阿姨…牺牲了。洛德拉姆院长重伤,凯兰爷爷也…”她顿了顿,没有看布雷克瞬间血色尽失的脸,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阿斯莫德大人正在苦苦支撑。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里?”珊瑚急切地问。
“去找阿斯莫德大人…和我父亲。”莉维娅的目光再次投向核心方向,眼中数据流重新开始闪烁,但这一次,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他需要引导。而我…需要去理解我血脉里的东西。”她感受到了,那不仅仅是恶魔的混乱,还有更深层的、与那邪器产生微弱共鸣的东西…虚空。
“我和你一起去!”布雷克立刻吼道,泰坦之力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动。
“不!”莉维娅厉声拒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布雷克·铁影!你的力量不擅长应对那种环境下的能量侵蚀!盲目跟去只会成为负担!你们所有人都是!”她的目光扫过同伴们,“阿斯莫德大人的话是对我们每个人说的!我们必须去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分散开!去能激发你们本源力量的地方!”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雨水,浇熄了少年们一时的冲动,却点燃了更深层的思考。
“她说得对。”卡尔突然开口,声音冰冷而精确,“根据阿斯莫德大人话语分析,‘本源之力’指向个体差异最大化方向。集体行动效率低下。建议分头寻找契机。”
影歌无声地点了点头。
珊瑚咬了咬嘴唇,最终也重重点头:“好!我去深海南庭!”
布雷克痛苦地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留下一个蛛网般的裂痕,但他没有反驳。
克莱尔站起身,轻声道:“…我或许知道该去哪里。”
“走!”莉维娅不再犹豫,她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一道幽紫色的火焰——并非她平时控制的恶魔之火,而是下意识融入了微弱虚空能量、变得更加幽暗深邃的火焰——轰击在结界内壁的某个节点上。这个节点是她刚才通过计算找出的、贝拉意念穿透时最薄弱的点。
结界荡漾开一圈涟漪,暂时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保重。”莉维娅最后看了一眼伙伴们,尤其是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布雷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毫不犹豫地闪身而出,消失在充满危险和未知的紫黑色走廊中。
她一离开,结界缺口迅速弥合。
走廊里比圣所内部更加可怕。虚空能量几乎凝成实质,如同粘稠的雾霭,不断试图侵蚀她的护身魔法。低语声无处不在,直接钻进脑海,诉说着毁灭、虚无与放弃。莉维娅撑起一道幽暗的护盾,艰难地辨认着方向,朝着记忆中父亲和阿斯莫德气息最后传来的方向前进。
路途艰难无比。她不得不时刻计算最优路径,躲避能量乱流和突然的崩塌。偶尔出现的低级虚空生物,被她用新生的、带着诡异吞噬特性的幽暗火焰烧毁。每一次使用这种力量,她都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来自虚空的能量被吸入体内,这让她既警觉又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终于,她穿过最后一道几乎完全被虚空能量封堵的通道,来到了核心神殿的入口附近。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神殿内部宛如炼狱。生命之心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被无数蠕动的触须死死缠绕。父亲洛德拉姆昏迷不醒地倒在远处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被一层微弱的秩序结界保护着,母亲贝拉跪坐在他身边,脸色惨白,仍在不断施法维持结界并辅助阿斯莫德,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更远处,凯兰·铁影庞大的身躯倒在血泊中,莉亚娜·轻语正不顾自身消耗地对他施展治疗法术,泪水不断滑落。虚空生物仍在不断从腐蚀的地面涌出。
而神殿中央上方,阿斯莫德巨大的灵体面容比之前更加黯淡,构成的护罩摇摇欲坠。
“莉维娅?!你怎么来了!”贝拉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又惊又怒,“这里太危险!快回去!”
莉维娅没有回答母亲,她的目光完全被那件不断低语的邪器吸引了。那东西…它在呼唤她。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恶魔本质中对混乱与强大能量的渴望,混合着那新生的、对虚空能量的奇异亲和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仿佛越过了某个临界点。
邪器上所有的眼睛猛地转向她!一股凝练的、充满诱惑和毁灭的低语洪流直接冲向她的大脑!
“来…拥抱…真正的力量…” “秩序是枷锁…生命是虚妄…” “释放你…吞噬…进化…” “你本就属于…虚空…”
无数混乱的意念和图像冲击着她的意识。她看到宇宙归墟,万物湮灭,一切都化为最原始的黑暗与冰冷,但又在这绝对的虚无中,感受到一种扭曲的、令人战栗的“自由”。
“不…”莉维娅抱住头,痛苦地跪倒在地,她的理性思维正在被这股洪流撕碎。幽暗的火焰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涌出,与周围的虚空能量产生共鸣。
“莉维娅!守住心神!”阿斯莫德宏大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响起,一股温和的星脉能量试图注入她的体内,帮她抵抗腐蚀。
但就在这时,那邪器似乎认准了她是最佳突破口,更加疯狂地将能量集中向她倾泻!阿斯莫德的护盾压力骤减,但他保护莉维娅的行为让他自身暴露更多。
“笨蛋女儿!用你的脑子!别被本能控制!”贝拉焦急地怒吼传来,夹杂着维持结界的艰难喘息。
理性…本能…秩序…虚空…守护…吞噬…
各种矛盾的概念在莉维娅脑中疯狂交战。痛苦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看到重伤的父亲,看到濒临崩溃的母亲,看到牺牲的塔里克和艾莉亚,看到奄奄一息的凯兰,看到苦苦支撑的阿斯莫德,看到伙伴们茫然无措的脸…
逃跑?屈服?还是…
一种极致的愤怒和不甘猛地压过了恐惧与混乱。
她不要失去!她不要被控制!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守护!
“我的力量…”她抬起头,眼中数据流疯狂闪烁,最终被一种深邃的幽紫光芒覆盖,“…由我定义!”
她不再抗拒那源自血脉的吸引,而是主动张开双臂,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姿态,疯狂地吸纳起周围弥漫的虚空能量!
“莉维娅!不要!”贝拉惊恐地尖叫。
庞大的、冰冷的、充满毁灭意志的能量疯狂涌入她的体内,撕裂着她的经脉,侵蚀着她的意志。她的半恶魔身躯开始出现变化,皮肤变得苍白,浮现出暗紫色的诡异纹路,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染上幽紫。
但与此同时,她强大的计算力发挥了作用。她没有像邪器期望的那样被彻底同化,而是以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强行引导、压缩、分析着这股力量!她将虚空能量与自身固有的恶魔之火进行强制融合!
这个过程痛苦万分,她的身体不断在崩溃和重塑的边缘徘徊。
阿斯莫德停止了输送能量,他沉默地、凝重地观察着。贝拉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终于,当痛苦达到某个顶点时,莉维娅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长啸!
轰!
一股全新的、从未出现过的能量从她体内爆发开来!
那不再是纯粹的恶魔邪能,也不是纯粹的虚空蚀力,而是一种深邃、幽静、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空暗焰!
它安静地燃烧着,所到之处,低级的虚空能量仿佛被同类吞噬般消融,那邪器的低语对她的影响也大幅度减弱。
莉维娅缓缓站直身体,她的双眼彻底化为纯净的幽紫色,里面不再有数据流,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与一丝刚刚掌控力量的、危险的波动。她抬起手,一缕虚空暗焰在她指尖跳跃,乖巧温顺,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胁。
她成功了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暂时平衡了体内的力量,并且…拥有了能够介入这场战斗的资格。
她看向那件似乎因她的蜕变而暂时陷入停滞的邪器,幽紫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意。
第一步,已经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