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吴龙咬牙切齿地说道。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第二天,南岭下游的几个村子里,突然爆发了一种奇怪的疾病。
十几个孩子,突然发热呓语,口中反复念诵着:“唯有清源赐真言”。
村民们顿时慌了手脚,四处求医问药。
葛兰得知消息后,急忙赶到现场,查验病情。
她发现,这些孩子的症状,竟然与当年“语模种”发作时极为相似。
“难道是……”葛兰脸色大变。
她急忙将此事告诉了阿朵。
村民们得知真相后,更加恐慌了。
他们纷纷要求阿朵重启“断语局”,严控出入,防止疾病蔓延。
但阿朵却拒绝了。
“断语局,只会制造更多的恐慌。”阿朵说道,“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她反而下令,让秦九娘登上敞言棚,开讲《百谎录》。
《百谎录》,顾名思义,就是专门说一些荒诞不经的故事。
“我说我家鸡会写诗,你信不信?”秦九娘的声音在集市上空回荡。
“不信?不信就对了,但它昨儿确实啄出了‘我要吃虫’四个字。”
台下的人群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我说我家猪会算账,你信不信?”
“不信?不信就对了,但它昨儿确实把我的私房钱给拱出来了。”
秦九娘一连讲了三个晚上的荒诞故事,越讲越离奇,越讲越夸张。
但奇怪的是,这些荒诞的故事,却冲淡了人们心中的恐惧。
孩子们也开始争相编造笑话,贴在敞言棚的墙上。
有画“火神怕冷穿棉袄”的,有写“大蛊师偷糖被娘打”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韩十三一直在密切观察着火脉的波动。
他发现,火脉的波动虽然有些混乱,但却并不危险。
相反,在这些笑声中,竟然催生出了一种新的谐品。
“人在笑的时候,火跳得最稳。”韩十三喃喃自语道。
躲在暗处的吴龙,看着眼前的一幕,气得咬牙切齿。
他原本想用蛊毒来制造混乱,没想到却被这些荒诞的故事给化解了。
他已经准备好了最后一枚迷心蛊卵,只要引爆,就能彻底控制南岭的人心。
他正欲有所动作,突然感到颈后一凉。
一只半透明的鸡爪虚影,掠过他的眼前。
“这儿的火,轮不到你来定温度!”
怒哥的残念,最后一次显现,留下一声嘶鸣。
他走了,如同一阵风般消散……
次日清晨,南岭集市炸开了锅。
“吴郎中”没了!
人去楼空,只剩下半截油腻腻的蜈蚣须,可怜兮兮地嵌在药柜的夹缝里,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阿朵默不作声地拾起那半截蜈蚣须,径直走向敞言棚中央的火盆。
“噗”地一声,须子扔进火里,火焰腾地窜起老高,像一只要择人而噬的妖兽。
火光扭曲,映照出一张狰狞的人脸,只一瞬间,便炸裂成无数星点,消散在空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儿,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正乐呵呵跟人侃大山的李三秤身上,冷不丁地问了句:“如果有人说,我阿朵也会骗人,你会怎么判?”
李三秤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笑得像只成了精的老狐狸:“那得看她说完之后,这火……还亮不亮。”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精光闪烁,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暮色四合,远方的山道上,扬起一阵尘烟。
一支披麻戴孝的队伍,正缓缓朝南岭而来。
队伍肃穆,鸦雀无声,为首之人,捧着一方用黑布盖得严严实实的棺材。
棺材一角,露出几针银线,隐约可见“正音坛”三个字,用一种诡异的字体刺绣其上,在夕阳下泛着森冷的光。
阿朵远眺着,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在了刀柄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预兆……
黑棺入村,七村寂静。
正午的阳光被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吞噬,只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葛长根领着十二个披麻戴孝的汉子,脚步沉重地踏入南岭。
他们的麻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声的呜咽。
每一步落下,都在干燥的土地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那是他们一路从清源村逃亡而来,磨破了脚,浸透了血的痕迹。
他们不说话,仿佛失去了声音。
只有葛长根偶尔会抬起手臂,用粗糙的鼓槌,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自己胸前的骨骼。
咚、咚、咚,沉闷的声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那是南岭旧礼中的报丧之音,宣告着死亡与不公。
阿朵站在村口,远远地望着那支沉默的队伍。
她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那是一种比毒药更可怕的腐蚀。
当黑棺被抬到近前,她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掀开了盖在棺材上的黑布一角。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阿朵强忍着不适,看向棺内。
那是一具面色青灰的尸体,双眼圆睁,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景象。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喉咙处,赫然裂开一道整齐的切口,如同被利刃精准地切割过。
而本应支撑着舌头的舌骨,已然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血窟窿。
站在一旁的秦九娘,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妪,她颤抖着手,抚摸着尸体冰冷的脸颊,发出一声压抑的叹息:“这是‘禁言刑’……大蛊师定的新规:说错一字,割舌焚魂。”
阿朵的她知道,大蛊师的统治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葛长根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粗砺的磨石相互摩擦,带着无尽的悲愤和疲惫:“我们不是来送死的……是来送‘证’。”
他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卷浸透了鲜血的皮卷,那是一份用鲜血书写的名册,记录着近三个月来,清源村被处决者的姓名和死因。
每一条死因都简短而刺眼:“议税”、“妄评祖训”、“教童谣不合谱”……
小满颤抖着接过那卷名册,她的手指冰凉,仿佛触碰到了死亡的本身。
她一页页地翻看着,那些原本鲜活的名字,如今都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符号,控诉着大蛊师的暴行。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却发现那里竟然是空白的,只有一个鲜红的指印,如同滴血的玫瑰,妖艳而恐怖。
那是下一个牺牲者的预签名,预示着死亡的阴影,正在不断地逼近。
韩十三蹲下身子,仔细地检查着棺木的材质。
他是一位精通火脉之术的工匠,对各种材料的特性了如指掌。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棺木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这是……锻魂木!”他惊呼道,“他们在用我们的圣物造刑具!”
锻魂木,是南岭特有的一种珍贵木材,具有温养灵魂、增强精神力的作用。
在南岭人的心中,它是一种神圣的象征。
而如今,大蛊师竟然用这种圣物来制造囚禁灵魂的棺材,这无疑是对南岭信仰的亵渎。
阿朵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她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她必须冷静,必须为南岭的未来做出正确的选择。
当晚,阿朵召集了七个村子的代表,在敞言棚中举行了一场紧急会议。
她将那卷血淋淋的名册摆在桌上,将清源村的暴行公之于众。
“我们不能再沉默下去了!”阿朵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我们必须收容这些逃亡的村民,必须将这份名册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大蛊师的真面目!”
然而,阿朵的话音刚落,一个尖锐的声音便打断了她。
“不行!绝对不行!”罗淑英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笑容,“这样做,一定会招来清源村的大军压境!你们要拿全村人的性命,去赌一个所谓的‘义’字吗?”
罗淑英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
一些村民开始动摇,他们害怕战争,害怕死亡。
“与其如此,不如选出几个人,把他们交出去,换取十年的太平。”罗淑英继续蛊惑道,“这样,至少我们还能苟延残喘,不是吗?”
罗淑英的话音未落,葛长根突然发出一声怒吼。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一把骨刀,锋利的刀刃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我这条命,早就不该活着离开清源!”他的声音嘶哑而决绝,“但今天,我不死给你们看!我要活着,把他们的规矩,踩烂!”
阿朵连忙上前,制止了葛长根的自杀行为。
她知道,葛长根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但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他还要活着,还要为那些被压迫的人们,争取自由和希望。
“我们南岭,不交出一个人!”阿朵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们也不迎战!”
她转过身,看向韩十三,眼中充满了信任和期待:“韩十三,启动火脉共鸣阵!把名册上的内容,转化为一段低频震波,通过地下的热流,传送到清源村的方向!”
“我们不打仗,我们只说话!”阿朵转过头,看向罗淑英,她的目光如同寒冰般冰冷,“你要和平?那就让他们听听,什么叫做‘活人的声音’!”
当夜,南岭的新火池沸腾了。
火焰如同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疯狂地跳动着,将名册上的每一个字,都投射到了天空之中。
那些血色的文字,如同流星般划过南岭的上空,照亮了黑暗的天空,也照亮了人们心中的希望。
千里之外,清源村的守夜人惊恐地看着天空中的异象。
那些血色的文字,如同恶魔的诅咒,让他们感到恐惧和不安。
一些胆小的人,甚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祈求神灵的庇佑。
黎明时分,阿朵独自一人,登上了南岭的最高峰。
她望着远处那片依旧没有散去的火光残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她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但她也相信,只要南岭的人民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够战胜一切困难,迎来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