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畔,死寂笼罩。
魔化沙僧虽退,但那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依旧如同天堑横亘在前,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那魔头是跑了,可这……这鬼水怎么过啊!”
猪八戒哭丧着脸,九齿钉耙杵进泥地里,“鹅毛都浮不起,俺老猪这一身膘怕不是要直接沉底喂王八?”
小白龙所化的白马不安地踏着蹄子,龙目紧锁河面,他能感受到那黑水中蕴含的、连龙族都忌惮的湮灭之力。
金头揭谛盘膝调息,脸色依旧不好看,方才与魔化沙僧硬撼,牵动了旧伤,此刻已无力再护持众人强渡这等险恶之水。
唐僧面如白纸,虚弱地倚着白龙马,望着无边恶浪,眼中尽是茫然与恐惧,只是不住地低声念诵佛号,那微弱的佛光连自身都难护周全。
隐匿于云端的孙悟空,眉头紧锁。【破妄神瞳】的光芒穿透粘稠的黑水,仔细分析着弱水的本质。
这水并非凡物,乃天地至阴至沉之气所化,排斥一切轻灵之气与能量结构,故而仙佛难渡,万法不侵。
其更蕴含着蚀魂消骨的歹毒力量,对元神肉身皆是绝杀。
强行飞渡?
只怕飞到河心,便会被那恐怖的沉堕之力拉拽下去,身死道消。
以法宝载人?寻常法宝触水即沉,灵光亦会被污秽侵蚀。
必须另辟蹊径。
逆天悟性疯狂推演,无数方案在脑海中生灭。
隔绝?同化?逆转?……种种念头闪过,却又被快速否定。
忽然,他回想起自己于混沌秘境中重塑圣胎的经历。
混沌,乃天地未开之态,清浊不分,阴阳未判,轻重无别!
弱水再毒,亦是后天所生,岂能侵蚀先天混沌之态?
思路豁然开朗!
无需对抗弱水的特性,只需模拟出比它更“原始”、更“包容”的状态,将其包容、乃至“忽略”即可!
想到便做!
他悄然降下云头,于远处山林现出身形,依旧化作那“浑天道人”的模样,步履蹒跚却速度极快地走向河畔。
“诸位,贫道有礼了。”
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河畔的绝望氛围。
唐僧等人愕然回头,又见这神秘老道,如见救星。
“道长!您又来了!”
“贫道云游至此,见诸位困于此河,特来一试,或可助诸位渡河。”
孙悟空所化的老道稽首道。
猪八戒撇撇嘴:“老道长,不是俺老猪不信你,这弱水非同小可……”
孙悟空不答,只是走到河边,伸出枯瘦的手掌,缓缓探向那漆黑如墨的河水。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水面的刹那,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一股古老、苍茫、仿佛能包容化育万物的混沌之气弥漫开来!
那并非强大的力量压迫,而是一种本质上的“存在”的变迁!
他并指如刀,并未施展任何华丽法术,只是凭借着对混沌之道的深刻理解,于虚空中轻轻一划!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他面前的弱水,竟如同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同族”,微微向两侧“让”开,露出一小片真空!
但那并非被力量推开,而是仿佛……暂时被“同化”为了与周围混沌之气相似的、未分化的状态,暂时失去了“弱水”的沉堕与腐蚀特性!
虽然范围极小,持续时间极短,瞬间便恢复原状,但这神奇的一幕,却让河畔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道……道长真乃神人也!”
唐僧惊喜交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猪八戒也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金头揭谛眼中闪过惊异,深深看了这老道一眼。
“此法维持不易,需即刻渡河。”
孙悟空沙哑道,“请诸位靠近贫道,无论发生何事,切勿离开贫道周身三丈之地!”
唐僧几人连忙依言聚拢过来。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周身混沌之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奔涌而出,却并非扩散,而是极度凝练地环绕在众人周围,形成一个直径约三丈的灰蒙蒙气罩!
【混沌渡厄舟】!
这气罩看似稀薄,其内却仿佛自成一界,光线微微扭曲,模糊了内外界限,散发出一种万物归源、天地未开的古老气息!
“走!”
孙悟空低喝一声,迈步踏入流沙河!
脚落实处,那粘稠沉重的弱水竟真的无法侵蚀这混沌气罩,反而如同遇见本源般,自然而然地“接纳”了它的存在,并未产生剧烈排斥!
气罩缓缓沉入水中,却并非被淹没,而是如同一个独立的气泡,嵌在了弱水之中。
罩内众人只觉身体猛地一沉,仿佛瞬间背负了万钧山岳,骨骼都发出细微的呻吟,行动变得极其艰难。
透过灰蒙蒙的气罩,能看到外面漆黑如墨的弱水缓缓流淌,偶尔有被魔化的狰狞水族好奇地靠近,但一触碰到气罩那混沌的气息,便如同遇到了无法理解的存在,惊恐地缩回黑暗之中。
孙悟空维持着气罩,一步步向对岸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在河底淤泥中留下深深的脚印。
维持这【混沌渡厄舟】对心神的消耗极大,需时刻精确掌控混沌之气的输出与形态,模拟那先天未判之态,不能有一丝差错。
弱水的沉堕之力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气罩,试图将其拉向更深更暗的河底。
行程过半,一路有惊无险。
然而,就在即将抵达河心最深处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暂时被压制下去的魔化沙僧,似乎被这强行渡河的“挑衅”行为再次激怒,或者说他体内的魔种感应到了混沌气息的刺激,变得更加狂暴!
“吼!!!”
一声沉闷如雷的咆哮从河底淤泥深处炸响!
整个流沙河猛地沸腾起来!无数暗流如同黑色巨蟒般从四面八方绞杀向混沌气罩!
魔化沙僧的身影从河底冲出,手持降妖宝杖,双眼赤红更胜之前,周身魔气与弱水之力完美融合,挟带着整条河流的恐怖力量,狠狠一杖砸向气罩!
“不好!”
罩内众人骇然失色!
孙悟空眼中精光暴涨!
不能硬抗!这一杖汇聚了整条弱水之力与沙僧的疯狂魔念,强行抵挡,【混沌渡厄舟】必破!
逆天悟性与【破妄神瞳】瞬间运转到极致!
就在那蕴藏着毁灭力量的宝杖即将砸中气罩的刹那——
孙悟空操控气罩,并非格挡,也非后退,而是极其微妙地、顺着宝杖砸落的势头和弱水暗流的流向,猛地向下一沉!
同时气罩形态微微扭曲,边缘处混沌之气流转,产生一股诡异的“滑劲”!
轰!!!
宝杖砸落,恐怖的力量将河底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浊浪排空!
但那【混沌渡厄舟】却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借着这下砸之力和水流冲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险之又险地贴着宝杖的边缘,“滑”了出去!
不仅避开了正面冲击,反而被这股巨力推着,向前猛冲了一大段距离!
魔化沙僧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滑溜。
他怒吼着,再次催动弱水,无数只由黑水凝聚的巨手从四面八方抓来!
孙悟空面色不变,驾驭着【渡厄舟】在无数巨手的缝隙间穿梭。
气罩时而扁平如纸,时而扭曲如梭,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找到那稍纵即逝的缝隙,如同游鱼般溜走。
速度与力量的博弈在河底惊心动魄地上演!
然而,魔化沙僧毕竟掌控弱水,攻势无穷无尽。
一次闪避稍慢,一只巨大的黑水手掌终于擦中了气罩边缘!
嗤——!
混沌气罩剧烈震颤,被擦中的地方明显黯淡了一丝!
孙悟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维持气罩所需的心神消耗瞬间倍增!
“道长!”
唐僧惊呼。
“闭嘴!稳住!”
孙悟空低喝,全力维持气罩平衡。
魔化沙僧见状,狞笑更甚,攻势更急!
眼看气罩摇摇欲坠,即将被无数黑水巨手撕碎——
突然!
沙僧胸前那串九个骷髅头项链,猛地爆发出幽幽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魔气,而是一种极其纯粹、带着无尽怨念与不甘的魂魄之力!
这九个取经人的头骨,在此刻,因感受到唐僧这位真正的十世修行的取经人气息,以及周围浓郁的弱水之力和混沌气息刺激,竟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它们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却尖锐的嘶啸!
这股嘶啸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一股奇特的干扰波动,猛地冲击在魔化沙僧的神魂之上!
“呃啊!”
沙僧抱头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动作猛地一滞,周身的魔气都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那枚魔种疯狂闪烁,试图压制骷髅头的异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孙悟空绝佳的机会!
他强提一口气,驾驭着【混沌渡厄舟】,如同离弦之箭,趁着对方失神的刹那,冲破最后一段河域,猛地冲出了流沙河水面,稳稳落在了对岸之上!
气罩散去,众人脚踏实地,皆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几乎瘫软在地。
回头望去,流沙河依旧恶浪滔天,隐约能听到河底传来沙僧痛苦而不甘的咆哮声,以及那九个骷髅头幽幽的光芒在黑水中一闪而逝。
“过……过来了?”
猪八戒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唐僧对着流沙河方向,双手合十,神色复杂地念了声佛号。
金头揭谛看向孙悟空所化的老道,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探究:“多谢道长屡次救命之恩!不知道长……”
孙悟空却摆了摆手,脸色苍白,气息虚弱(半真半假):“贫道云游之人,恰逢其会罢了。
此地不宜久留,诸位好自为之,贫道告辞。”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身形一晃,便融入山林之中,消失不见。
他必须尽快离开调息,并思考那九个骷髅头的异动。
这流沙河之劫,似乎远不止魔化那么简单。
而对岸的取经队伍,惊魂未定之余,也只能收拾心情,继续踏上西行之路。
只是他们不知,那河底的魔将,因这数次冲击与骷髅异动,心中魔障已生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