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由叶宸意志点亮的金色光路,在无尽的虚空中蜿蜒向上,宛如一条通往神域的银河。脚下的光点温润而坚实,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凝固的星辰之上,给予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然而,道路两侧的混沌虚空依旧翻涌不休,偶尔有扭曲的幻影一闪而过,像是深海中窥探的巨兽,提醒着他们此地依旧危机四伏。
自从“记忆回廊”中见证了那段跨越千年的悲壮传承后,队伍的气氛便变得异常沉静。每个人都在消化着那份过于沉重的真相。
叶宸走在最前面,他的背影在金色光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挺拔。他不再是那个会用幽默掩饰不安的青年,先辈们的牺牲与意志,如同淬火的烈焰,将他的灵魂锻造得愈发坚韧。他握紧了拳头,后颈的源核印记散发着平稳而强大的金色光芒,那是他决心的具象化。
林薇紧随其后,她轻轻握住叶宸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她刚刚得知了祖父死亡的真相,心中悲痛难抑,但她更清楚,此刻的叶宸比她更需要支持。她手腕上的银镯与叶宸的源核交相辉映,形成一道纯净的能量场,将外界的混沌浊流隔绝开来。
苏晓和凌霜走在最后。苏晓收起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丹凤眼中的锐气被一种深沉的思索所取代。他终于理解了“守护”二字的重量,那不是家族的荣耀或耻辱,而是刻在骨血里的责任。凌霜则一直沉默着,她反复回想着叶振邦消失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份迟到了十年的愧疚与自责,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
就在他们以为这条通往塔顶的道路会一直这样平静地延伸下去时,前方的金色光路,突然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光路两侧那片如墨般的虚空,仿佛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泛起一圈圈黑色的涟漪。紧接着,一缕缕黑色的烟雾,从涟漪的中心缓缓升起,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在空中扭曲、盘旋。
“小心!”苏晓立刻将凌霜护在身后,摆出了防御姿态。
那些黑烟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开始凝聚成形。片刻之后,三个身影,静静地站立在了光路之上,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三个人,赫然是——叶宸、苏晓,和凌霜。
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拥有完全相同的容貌,甚至连眼神中的神采,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这是……浊流化身!”凌霜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她在龙城司的档案中读到过相关记载,这是虚寂之主最阴险的手段之一。它能读取目标的记忆,并利用其内心的不安与悔恨,制造出最完美的“心魔”。
“啧啧,看看我们,多么团结的一支‘敢死队’啊。”那个“苏晓”开口了,他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充满了冰冷的讥讽,“一个快要死的执塔人,一个背负着复活恩情的‘幽灵’,一个为了拯救世界连亲孙女都能牺牲的疯子的后代,还有一个……嗯,一个连自己爱人都保护不了的、天真的净化者。”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精准地刺向了每个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你闭嘴!”林薇怒斥道,银镯的光芒瞬间亮起。
“我闭嘴?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苏晓”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小薇薇,你问问你的心,你真的不恨你的祖父吗?他把你当成了实验品,你童年所有的恐惧,都拜他所赐。你所谓的‘净化之力’,不过是他强加给你的、沉重的枷锁。”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银镯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还有你,凌霜指挥官。”“苏晓”的目光转向了真正的凌霜,笑容变得更加残忍,“你觉得自己复活了,是吗?不,你只是一个窃贼。你窃取了本该属于叶宸的生命,窃取了他本可以用来拯救世界的力量。你看看他那条腐烂的手臂,那就是你活着的代价。你每多呼吸一秒,他就在死亡线上更近一步。你……不觉得愧疚吗?”
凌霜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她下意识地看向叶宸那条被包裹起来的左臂,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够了!”苏晓怒吼一声,唐刀出鞘,直指那个“苏晓”,“装神弄鬼的东西,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打?为什么要打?”“苏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我们不是来战斗的,我们是来‘解放’你们的。”
他说着,侧过身,将身后的另外两个化身,让了出来。
那个“凌霜”缓缓地走向真正的凌霜,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平静:“放弃吧。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你的死亡,是有价值的。你的复活,是对那份价值的玷污。回到死亡里去,那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而那个最可怕的“叶宸”,则缓缓地走向了真正的叶宸。
他不再是那个虚弱、苍白的少年。他双眼之中,左眼是旋转的金色漩涡,右眼是深邃的紫色深渊,浑身散发着一种神明般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太弱了。”那个“叶宸”开口了,声音中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蔑视,“你的‘人性’,你的‘感情’,是你最大的弱点。你守护不了任何人,只会连累他们。”
“看看他们,”他指着苏晓和林薇,“他们正在为你而痛苦,为你而迷茫。你所谓的守护,带给他们的只有负担。”
“加入我。”那个“叶宸”伸出了手,掌心之中,一团金紫二色交织的混沌之力在缓缓旋转,“拥抱这股力量,抛弃你那无用的情感。我们将成为新的神,我们将重塑这个世界。不再有痛苦,不再有牺牲,只有绝对的、永恒的秩序。”
“那才是……真正的‘守护’。”
这番话,如同最恶毒的魔咒,狠狠地撞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尤其是对叶宸而言。这不仅仅是挑拨,更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害怕自己无法控制力量,害怕自己会变成怪物,害怕自己的存在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那个“叶宸”所描绘的“新神”之路,对他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那意味着他将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再也不用经历这种无力回天的痛苦。
“叶宸……别听他的……”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能感觉到叶宸内心的剧烈波动。
“你看看,她又哭了。”“叶宸”化身轻蔑地笑道,“你的存在,只会让她流泪。而我能让她永远微笑。你,选哪一个?”
叶宸的拳头,紧紧地握着,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后颈的源核印记,金光与紫光疯狂地交替闪烁,仿佛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噗嗤——”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的“凌霜”化身,突然动了。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由纯粹的浊流构成的黑色匕首,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狠狠地刺向了……林薇!
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凌霜,而是团队中最脆弱、也是叶宸最在乎的——林薇!
“小心!”苏晓和凌霜同时惊呼,但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救援。
林薇也惊呆了,她看着那把闪烁着不祥光芒的匕首,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预想中的刺痛并没有传来。
一道身影,比所有人都快,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叶宸。
他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击。
“噗——!”
黑色的匕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叶宸的左肩,正是那只被浊流污染的手臂!黑色的浊流能量,顺着伤口,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呃啊——!”
叶宸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几步,单膝跪倒在地。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叶宸!”林薇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凌霜”化身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攻击的是她,你应该躲开的。这才是最理性的选择。”
“因为……”叶宸抬起头,他的脸色惨白,但那双眼睛,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澈、无比坚定。
“……我的誓言,是守护。”
他缓缓地站起身,无视了肩膀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也无视了体内那正在疯狂肆虐的浊流能量。他转过身,将林薇护在身后,直视着那三个由浊流构成的“自己”。
“你们说得对。”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我很弱小,我的感情是我的弱点,我的存在,确实给他们带来了负担。”
“但是……”
他伸出手,掌心之中,那枚暗金色的源核印记,再次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是金色与紫色的交织,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金色!
“那又怎样?”
“我就是我!一个会哭、会笑、会害怕、会痛苦,却依旧愿意用我的一切,去守护我所爱之人的……凡人!”
“我,不需要成为神!”
随着叶宸那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咆哮,他身后那片金色的光路,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瞬间变得无比宽阔、无比明亮!
那光芒,如同初升的太阳,充满了温暖、纯净、不容侵犯的“人性”光辉!
“啊——!!!”
三个浊流化身,在这股纯粹的金色光芒照耀下,如同被泼了浓硫酸的鬼影,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他们那完美的身躯开始迅速地消融、蒸发,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不……这不可能……区区凡人的意志……”
“凡人的意志,又如何?”
叶宸向前踏出一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浊流化身的灵魂之上。他身上的气势,在这一刻,不再是一个虚弱的少年,而是一位真正的、君临天下的神明!
“你们只懂得利用恐惧和绝望,却永远无法理解,人类在守护所爱之物时,所能爆发出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个“叶宸”化身的脖子,将他提到了半空中。
“你,是我内心的恐惧。现在,我将你……亲手斩断!”
他另一只手,并作刀刃,上面凝聚着最纯粹的、由守护意志构成的金色能量,狠狠地斩下!
“轰——!!!”
金色的刀芒,如同审判之剑,瞬间贯穿了三个浊流化身的身体。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那三个代表着团队内心最深阴影的化身,在金色的光芒中,如同冰雪般,彻底地、无声地,消融、净化,化作了虚无。
危机,解除了。
叶宸的身体一晃,险些摔倒,林薇立刻冲上去扶住了他。他脸色苍白如纸,肩膀上的伤口血流不止,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战胜了心魔,也战胜了自己。
他抬起头,看向那条变得更加璀璨的金色光路,心中再无迷茫。
前方的路,或许还有更多的危险,但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守护之道”。
(第38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