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大川家围炉夜话到深夜,炭火的暖意和浓酽的人情味仿佛还萦绕在身边。
宋清越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直到大年三十的日头透过窗棂,明晃晃地照在她脸上,她才慵懒地睁开眼。
院子里早已是各种忙碌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喜庆而忙碌的气息。
她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果然又快晌午了。
对于宋清越来说,没有什么比睡到自然醒更幸福的事,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无需奔波、安心过年的清晨。
院子里,宋砚溪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小心翼翼地将几支含苞待放的红色野花插进一个粗陶罐和几个竹筒里。
花朵虽小,但颜色鲜亮如火,在冬日萧瑟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夺目,瞬间增添了几分盎然的春意和喜庆。
“姐,你醒啦!”宋砚溪看到她,献宝似的捧起陶罐,“你看,好看不?是屹哥儿和屿哥儿早上放牛时在阳坡上发现的,说是有好多呢,特意带我去摘的!没想到这大冬天的,还有花开得这么艳!”
宋清越凑近闻了闻,带着山野的清冽香气,笑着赞道:“真好看!咱们溪溪手真巧,这么一摆弄,年味就更足了!”
厨房里,热闹非凡。
灶膛里的火燃得旺旺的,大铁锅冒着腾腾热气。
张翠翠系着围裙,动作麻利地翻炒着锅里的菜,刘氏在一旁打着下手,洗切装盘,忙而不乱。
浓郁的香气一阵阵飘出来,勾得人馋虫大动。
宋清越探头进去,只见旁边的案板上、橱柜里,已经摆好了不少做好的菜肴,油光红亮的梅菜扣肉、色泽诱人的糖醋排骨、东坡肉、红烧猪蹄、还有一条已经处理干净、等待上锅的清蒸鱼,一小盆新鲜的韭菜炒河虾,一只皮黄肉嫩的白斩鸡……
让她惊喜的是,翠翠还把阿水送的那些海鱼干拿了出来,准备清蒸,还有用荷塘里新挖的脆嫩莲藕,正和排骨一起在瓦罐里咕嘟咕嘟地炖着,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哇!这么多好吃的!”宋清越忍不住惊叹,“这比去年丰盛多了!”
刘氏回头看到她,笑道:“快醒醒神,一会儿有你忙的!”
果然,她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了热闹的说话声。原来是村民们,手里拿着崭新的红纸,笑呵呵地涌了进来。
“清越丫头,起来啦?就等着你写春联呢!”
“是啊是啊,去年你写的那对联,贴了一年都还精神着呢!今年还得麻烦你!”
“我家大门一副,两个小屋门各要一张‘福’字和四句吉言!”
大家七嘴八舌,瞬间就把小院挤得满满当当。原来,宋清越那一手好字,早已成了麻风村过年必不可少的“年货”之一。
看着眼前一堆红纸和殷切的目光,宋清越顿时觉得任务艰巨。
麻风村三十户人家,就算只写大门对联和主要的吉言,数量也极为可观。
“师父!师父救命啊!”宋清越连忙朝屋里喊,“您快来帮帮我!这么多,我就算是不吃年夜饭也写不完呀!”
王掌柜笑呵呵地从屋里踱步出来,看着这阵仗,捋须道:“为师老了,手腕没力气,哪里有你手脚麻利?只能帮你写一点点,分担些许。”
“能分担一点是一点!”宋清越如蒙大赦,连忙把王掌柜请到已经摆好笔墨的桌子前。
于是,大年三十的中午,宋清越家院子抬了一张八仙桌做书案,这里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宋清越和王掌柜师徒二人,一人占据一边,铺开红纸,凝神静气,挥毫泼墨。
宋清越的字清秀中带着一股难得的筋骨,灵动而不失稳重,王掌柜的字则更显沉稳厚重,带着岁月的积淀。
笔墨在红纸上游走,“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等吉祥话语跃然纸上,浓浓的墨香混合着厨房飘来的饭菜香,交织成独特的年节气息。
村民们围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不时发出低声的赞叹,拿到写好的春联和福字的人,更是小心翼翼地捧着,像得了宝贝一样,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师徒二人直写到手腕发酸,日头偏西,才总算将最后一张红纸写完。
送走千恩万谢的村民,两人都长长舒了口气,相视一笑,颇有几分“功德圆满”的成就感。
这时,张翠翠和刘氏已经将丰盛的年夜饭摆满了堂屋的大方桌。琳琅满目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冒着诱人的热气。
王掌柜、刘氏、宋清越四姐弟、王夫人、阿进和翠翠,一家九口人团团围坐。
宋清越心情极好,拿出之前翠翠酿的米酒,给王掌柜和阿进都温了一壶。
“师父,阿进,今天过年,咱们喝一点!”
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笑脸。
大家举杯互道新年祝福,然后便开始大快朵颐。梅菜扣肉入口即化,糖醋排骨酸甜开胃,清蒸海鱼干带着独特的咸鲜,莲藕炖排骨汤清甜润肺……每一道菜都获得了交口称赞。
宋清越喝着温热的米酒,听着家人的谈笑,看着弟妹们争抢排骨的可爱模样,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饭后,宋大婶又送来了新鲜的柚子叶、香茅和桂叶,笑着对刘氏说:“刘大妹子,咱岭南的老风俗,年三十晚上要用这个烧水洗澡,洗去旧年的晦气,祈求明年身体康泰,一顺百顺!”
刘氏连忙道谢接过。
晚上,宋清越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用香茅、桂叶和柚子叶煮开的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那混合着柑橘清香、草木辛香和一丝丝甜意的独特气息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
“哇!”宋清越忍不住感叹,“这味道,简直比我以前闻过的很多香水都好闻!自然又舒坦!”
洗完澡,浑身都带着这股清新祥和的香气。
一家人在院子里燃起了小小的烟火,宋屹宋屿兴奋地捂着耳朵又跳又叫。
宋砚溪和翠翠、阿进还意犹未尽,架起了小泥炉,将晚上剩下的些肉菜串起来烤着吃,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四溢。
院子里有温暖的炉火,身边是最亲的家人,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草木的清香。
宋清越靠在椅背上,看着这温馨美满的一切,只觉得穿越以来所有的艰辛与奔波,在此刻都得到了最好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