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小院里只剩下宋清越、刘叔和宋大川三人。油灯的光芒在三人脸上跳跃,映照着凝重而又不甘放弃的神情。
宋清越听完刘叔和宋大川对村里窘境的分析,沉默了片刻,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搜寻着前世的知识和眼前可利用的一切资源。
忽然,她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亮光:“刘叔,叔,我明白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大家能有点 立刻的收入,或者换到粮食,撑过这两个月。既然重体力活暂时干不了,我们或许可以干点别的。”
“干点别的?”宋大川和刘叔都看向她。
“嗯。”宋清越点点头,“我还认得一些草药,虽然可能不如之前那几味珍贵,但寻常的止血、消炎、清热解暑的药材,山里应该还有不少。
还有,这个季节,山里应该也有些野菌子、木耳之类的山货。如果我们组织起村里还能走动的人,一起上山,小心采集这些草药和山货,然后集中起来,由我们几家还有点力气的人拿去镇上卖了换钱或者直接换粮,是不是个办法?”
她这个提议,相较于直接开发沼泽,显得更为务实和即时。
宋大川一听,立刻表示赞同:“这个法子好!不用费死力气,老人孩子只要眼睛好使,腿脚利索的,都能跟着去认认采采!总比在家干饿着强!”
刘叔沉吟了一下,也缓缓点头:“这倒是个路子。挖草药换点小钱,贴补一下,总能多撑几天。”
但他随即又补充道,语气更为现实:“清越啊,有件事得跟你说清楚。咱们村现在,真正像你宋大叔家、我家,还有你家这样,还能勉强揭得开锅的,没几户了。”
他用烟杆虚点着:“你宋大叔家,是因为二蛋他娘菜种得好,屋前屋后杂粮蔬菜不断,加上二蛋情况特殊,他娘一直绷着一根弦,平时开销都算计着来,这才有点存余。
我家呢,是仗着两个儿子都成了年,是壮劳力,打猎种地都还行,才没断顿。
你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是你有本事,之前大家感激你,送了些吃食,加上你自己能干,才攒下点底子。”
“可村里大多数人家,像老陈头家,老的老,小的小,中间没顶事的;像村西的李寡妇家,就她一个人拖着三个娃;还有好几户,当家的身体本就不好……他们才是真难,锅底早就朝天了。指望他们自己组织起来去挖药换粮,难啊。”
宋大川又补充道:“每次青黄不接的季节,那些家里饿急了的孩子,就会去别家偷点吃的,有时候发现了,都不忍心苛责,但是不把人赶走,就会有更多的孩子来偷来抢,难啊,只有大家都能填饱肚子,才有安生日子过!”
果真是饥寒起盗心。人只有在填饱肚子,没有生存威胁的时候才能讲礼义廉耻,仁义道德。
宋清越认真听着,对村里的贫富差距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她问道:“刘叔,那之前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家就没想过打更多猎物或者挖更多山货去卖钱吗?”
宋大川叹了口气接话道:“想过,怎么没想过?可是越越,咱们这地方偏,离镇上远,来回一趟就得一整天,累死个人。
镇上其实也穷,粮食金贵得很!你是年前去的,年关时节粮价还平稳些。你是不知道,每到这青黄不接的时候,镇上的粮价能翻着跟头往上涨!
有时候你辛辛苦苦打只兔子,卖的那几个铜板,根本买不回几斤糙米!一两银子有时候都换不来一担谷子!时不时还闹饥荒,有粮的铺子都惜售,不是迫不得已,谁肯为了一点钱卖掉活命的粮食?
普通的草药也是,价格压得低,忙活一天也换不了几文钱,不顶大用。”
原来如此。宋清越恍然,交通不便、市场狭小、粮价畸高,这几个因素叠加,使得村民们传统的“靠山吃山”换钱买粮的路径变得异常艰难,往往事倍功半,甚至徒劳无功。
但困难并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思考得更深入。她想了想,提出一个更具体的方案:
“刘叔,宋大叔,既然这样,那我们更不能单打独斗。我的想法是,由我们这三家目前情况稍好一点的人家牵头。我们先组织自家人,进山去挖一批品相好的草药,采集一些确准无毒的山货。然后,我们三家出人,一起担到镇上去,找我上次卖药的那家‘济仁堂’问问收不收,也顺便探探现在镇上的粮价到底是什么情况,看看我们这些东西到底能换回什么。”
她顿了顿,眼神坚定:“就算这次换不回太多粮食,至少我们能摸清楚路子。如果这条路能走通,回来我们就能更有底气地组织村里其他人一起干!哪怕一次只能换回十几斤粮食,分到最困难的那几户手里,也能让他们多喝几天稀粥,撑一撑!”
这个方案务实、稳妥,又体现了担当。
刘叔和宋大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和决心。
“好!”刘叔一拍大腿,“就按清越说的办!我家出两个小子,跟着去挖药担货!”
“我家我也能去!二蛋他娘在家看孩子就成!”
宋大川也立刻表态。
“我家我和我娘都能去挖药。”宋清越道,“我认得更清楚些。”
“成!”刘叔一锤定音,“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就动身!先去山里转转!清越,你认得药,明天你多费心,带着大家,千万别采到有毒的。”
“刘叔您放心,这个我晓得。”宋清越郑重答应。
计议已定,三人心中都仿佛落下了一块石头,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和开始。
夜色中,刘叔和宋大川告辞离去,脚步似乎都比来时轻快了些。
宋清越站在院门口,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夏夜微凉的空气。
她第一次意识到,让她所处的这个麻风村,人人吃饱饭,并不是她圣母心泛滥,而是他们一家人能安安生生在这里生活的必要前提。饥饿,能把淳朴的村民变成偷盗的毛贼,她家里都是女人孩子,有点余粮,什么时候被偷光抢光都不知道。必须趁大家还没有饿急,理智尚存的时候想到填饱肚子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