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石灰的战斗持续了两天。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宋清越依旧采取更高效安全的方法——制作竹排,站在竹排上撒石灰。
村民们砍来粗壮的竹子,用麻绳捆扎结实,做成数个宽大稳固的竹排。
装满石灰的箩筐被放置在竹排上,负责撒石灰的汉子们也站了上去,手持长竹竿,用力一撑,竹排便稳稳地滑入沼泽深处。
站在竹排上作业,不仅避免了深陷泥潭的危险,也避免了生石灰遇水产生反应把人烫伤,还能使得石灰能撒得更远更均匀。
“嘿!这法子好!又稳当又得劲!”
宋大川站在竹排上,一边奋力将石灰抛撒出去,一边洪亮地笑道,“还是我们家越越脑子活!站在上头,鞋都不带沾泥的!”
白色的粉雾长满杂草的沼泽上空弥漫,所到之处,嗤嗤作响,水泡翻滚,隐藏的蚂蟥无所遁形,水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靡发黄。
刘叔在另一个竹排上,看着这高效的作业场面,也点头:“是啊,安全又利整。照这个速度,今天就能把这最后一片沼泽啃下来!”
果然,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第二天傍晚时分,放眼望去,整个广阔的沼泽地仿佛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刺鼻的石灰味混合着水汽和腐草的气息。
在太阳下蒸腾,原本生机勃勃的沼泽,此刻陷入了一片死寂,等待着彻底的蜕变。
“大功告成!”宋大川将最后一把石灰撒出去,拄着竹竿,长舒了一口气,“剩下的,就是等!等这些草烂透,等石灰劲儿过去!”
村民们也都累坏了,但看着这片被“驯服”的土地,脸上都洋溢着成就感的笑容。
大家撑着竹排回到岸边,收拾工具,准备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然而,一些常年在山野间行走、经验老到的猎户刘铁柱和村民,在撒石灰的过程中,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
刘铁柱蹲在岸边,指着沼泽深处几处不断冒出水泡的地方,皱着眉头对宋大川和刘叔说:“大川,老刘,你们看那儿,还有那儿……都是泉眼!这沼泽底下,跟个筛子似的,到处冒水。我就说嘛,这地方为啥常年不干。”
刘叔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仔细观察着水面:
“确实……泉眼太多了。这意味着,咱们如果想把这沼泽挖深,做成能蓄水的荷塘,难啊!水根本蓄不住,今天挖下去,明天泉水又把坑填平了,说不定还把新挖的塘埂给泡塌了。”
宋大川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挠了挠头:“啧,这么说,越越说的那种又能种藕又能养鱼的荷塘,怕是搞不成了?”
“挖成那样规整的荷塘,靠咱们这点人手,恐怕够呛。”
刘铁柱摇摇头,“不过,草死了,把莲子撒下去,应该也能长。就是长得野一点,收成看天。至于养鱼……水留不住,鱼苗放了也得跑光,沼泽只能留得住泥鳅鳝鱼这类鱼,其他的养不住!”
“唉,可惜了……要是能蓄住水,养上鱼,那该多好。”
旁边几个村民听了,也纷纷感到遗憾。不能养鱼,仿佛就少了一份重要的收入和安全保障。
这些议论,宋清越都听在耳里。
事实上,这几天,她一边指挥,一边也在仔细勘探这片沼泽周边的情况。她找来了炭笔和纸张,将她观察到的情况简单绘制了下来。
这片沼泽两面环山,地势低洼,山体的地下水系似乎格外发达,通过无数或明或暗的泉眼补充到这里。
这正是它之所以成为沼泽的原因,也是改造它最大的难题。
宋清越独自一人,沿着沼泽边缘慢慢行走,用长竹竿试探着水深和泥底的硬度,在不同的位置做了标记。图纸上,一个个代表泉眼的小圆圈分布得密密麻麻。
村民们的议论和担忧,她何尝不知?
将一个天然沼泽,改造为可以控制水位、既能种藕又能养鱼的人工荷塘,需要系统的水利工程知识,需要勘测地形、设计出水口、修建坚固的塘埂……
这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农学硕士的知识范畴,更远超于麻风村目前的人力物力所能及。
直接将莲子撒下去,依靠天然的水源和肥力,或许也能成活,有点收获。
但就像村民们说的,无法蓄水,就失去了养鱼的可能,也无法有效控制水位利于莲藕生长,更无法阻止野草在水位低落时重新滋生。
这更像是一种“靠天吃饭”的粗放种植,收益和稳定性都会大打折扣。
夜晚,回到自家小院。
宋清越坐在油灯下,看着那张画满了标记的简陋地图,眉头紧锁。
墙根下,她摊开通风发芽的莲子,嫩芽又长长了一些,似乎在催促着她尽快做决定。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
宋清越知道全村人都看着她,期待着她能再次带领大家创造奇迹。可这一次,她真的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农业知识她能解决,但这种带着土木工程性质的塘堰修建,完全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
直接放弃蓄水和养鱼?这样真的不划算,未来的收益会大打折扣。 强行尝试挖塘?万一失败,劳民伤财,更会打击大家的积极性。
两种想法在宋清越脑中激烈交战。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窗外月光如水,虫鸣唧唧,却丝毫无法抚平她内心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