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镜湖泛着粼粼波光,秦雨桐抱着舞鞋的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白色芭蕾袜边缘被湖边的晚风掀起细小的褶皱。她刚结束舞蹈社团的排练,淡粉色练功服还带着未散的暖意,却抵不住身后骤然袭来的寒意。
“哟,这不是我们南师大的‘囚女校花’吗?”尖利的女声划破暮色,秦雨桐不用回头也认得,是经管学院的林薇薇——顾锦州众多追求者里最张扬的一个。她停下脚步,后背挺得笔直,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装舞鞋的布袋。
三个女生快步围上来,将她堵在湖边的柳树下。林薇薇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的鄙夷像针一样扎人:“穿着这么干净的衣服,是忘了自己爸爸在牢里吃什么了?”
秦雨桐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父亲秦志云入狱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毁了她十八年的平静生活。曾经众星捧月的秦家大小姐,一夜之间成了别人口中“罪犯的女儿”,后母刘梅更是在父亲入狱后便断了她的生活费,若非学校减免学费,她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跟她废什么话?”旁边的女生伸手就要抢她怀里的舞鞋,“听说你下周要代表舞蹈社演出?我看还是算了吧,别让台下观众知道表演者有个坐牢的爹。”
舞鞋是秦雨桐攒了三个月兼职薪水买的,缎面光滑,是她灰暗生活里仅存的光亮。她下意识侧身躲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保持着体面:
“请你们放尊重些。”
“尊重?”林薇薇嗤笑一声,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把。秦雨桐重心不稳,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柳树上,怀里的舞鞋掉在地上,其中一只滚进了湖边的泥水里。
“我的舞鞋……”她急得想去捡,却被林薇薇死死按住肩膀。林薇薇凑到她耳边,声音压低却充满恶意:“秦雨桐,你真以为顾少会看上你?你这种身世不清白的人,连给顾少提鞋都不配。识相点就离他远点,不然下次就不是弄脏舞鞋这么简单了。”
顾锦州这三个字像一道微弱的光,曾照亮过她灰暗的日子。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见到他时,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眉眼间是与生俱来的矜贵。后来在图书馆偶遇,他帮她捡起散落的乐谱,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自己与他云泥之别,却还是忍不住在远处默默关注他,甚至鼓起勇气给他写过一封匿名信,里面夹着自己画的乐谱插画。
可这份小心翼翼的喜欢,却成了别人攻击她的武器。自从有人撞见她在篮球场看顾锦州打球,针对她的刁难就从未停过——课本被藏起来、舞蹈服被剪破、甚至有人在她的储物柜上贴满“罪犯之女”的字条。她都默默忍了,只是每次受委屈时,总会想起父亲还没入狱时的日子,他会把她抱在膝头,笑着说“我的桐桐是最优秀的小公主”。
“我没有纠缠他。”秦雨桐咬着唇,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只是……”
“只是什么?”林薇薇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只是想攀高枝改变自己的处境?别做梦了!顾家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容下你这样家庭的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秦雨桐抬头望去,夕阳的余晖勾勒出熟悉的高大身影,顾锦州正快步朝这边走来,深色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眉眼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愠怒。
林薇薇等人脸色一变,下意识松开了手。顾锦州径直走到秦雨桐身边,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和地上沾泥的舞鞋,眉头紧紧蹙起:
“你们干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林薇薇慌忙解释:
“顾少,我们就是和陈同学闹着玩……”
“闹着玩需要推人?”
顾锦州打断她,弯腰捡起地上干净的那只舞鞋,又看向泥水里的那只,眼神冷了几分,“南大的校规,你们是没学过还是忘了?”
林薇薇等人吓得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顾锦州不再看她们,转而看向秦雨桐,语气缓和了些:
“没事吧?”
秦雨桐摇摇头,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舞鞋上,声音轻得像耳语:“谢谢您,顾同学。”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嫉妒,还有嘲讽,这些目光像细密的网,让她喘不过气。
顾锦州没再说什么,只是朝林薇薇等人冷声道:“滚。”
三个女生如蒙大赦,立刻快步离开了。湖边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晚风拂过柳叶的沙沙声。
秦雨桐蹲下身,想去捡那只沾泥的舞鞋,手指刚碰到缎面,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温热的泪珠砸在泥水上,晕开细小的涟漪。她不是委屈被欺负,而是恨自己的懦弱,恨这样狼狈的处境,更恨父亲犯下的错让她永远抬不起头。
顾锦州站在她身后,沉默地看着她颤抖的肩膀。他其实早就注意到这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女生,在图书馆里认真看书的样子,在舞蹈房里专注练舞的样子,都像一幅干净的画。他知道关于她父亲的传闻,也见过她偷偷在食堂吃最便宜的素菜,却从未见过她抱怨半句。
“别哭了。”他递过一张纸巾,声音比刚才柔和许多,“舞鞋脏了可以洗,要是洗不干净,我……”
“不用了,谢谢您。”秦雨桐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眼泪,起身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给您添麻烦了,我先回去了。”她捡起那只脏舞鞋,抱着布袋快步离开,背影纤细却透着一股执拗的倔强。
顾锦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残留的泥渍,眉头皱得更紧。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一下,今天傍晚镜湖边欺负秦雨桐的几个人除了林薇薇还有谁……另外,去舞蹈用品店买一双最好的芭蕾舞鞋,送到女生宿舍3栋402。”
秦雨桐回到宿舍时,眼眶还是红的。她把脏舞鞋放进盆里,倒上洗衣液用力揉搓,可泥渍太深,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她盯着水盆里浑浊的水,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后母的冷漠、旁人的嘲讽、对父亲的思念,还有对顾锦州那遥不可及的喜欢,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宿管阿姨递进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秦雨桐,你的快递。”
她疑惑地接过盒子,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双崭新的芭蕾舞鞋,缎面洁白,鞋头圆润,正是她之前在橱窗里看了无数次却舍不得买的那款。盒子里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下周演出加油。”
没有署名,可那笔锋刚劲的字迹,她认得——是顾锦州的字,开学典礼上他的发言稿复印件,她至今还夹在课本里。
秦雨桐抱着舞鞋,坐在床边,眼泪再次滑落,只是这一次,眼泪里不仅有委屈,还有一丝微弱的暖意。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亮了她苍白却带着些许希冀的脸。她知道未来的路依旧艰难,那些刁难或许还会继续,但至少此刻,有一束光,悄悄照进了她灰暗的世界。
她把新舞鞋小心翼翼地放在枕边,又拿起那只洗不干净的旧舞鞋,轻轻擦去上面的水渍。或许就像这只舞鞋,即使沾染了污渍,也依旧是她曾经的坚持。而那双新舞鞋,连同顾锦州那句简单的鼓励,成了她在困境中继续前行的勇气。她暗暗下定决心,下周的演出一定要做到最好,不为别人,只为自己,也为那束偶然照进生命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