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还没从那碗菊花豆腐羹里,捞出来。
一个麻烦。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麻烦。
我看着周芷兰,她已经退回到人群里,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仿佛刚才,那个用豆腐,雕出了一整个盛世的人,不是她。
这种人,最可怕。
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从袖子里,再掏出一把,更锋利的刀。
“下一位。”
李德全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
又一个贵女,走了上来。
工部侍郎,张大人家的千金。
张月蓉。
她算是,为数不多的,热门人选。
她不像别的贵女,一上来,就哭丧着脸。
她甚至,还带着笑。
那是一种,很有信心的笑。
“臣女张月蓉,参见陛下,参见惠妃娘娘,三殿下。”
她福了福身,声音,清脆。
“臣女今日,要做的菜是,松鼠鳜鱼。”
这四个字一出,周围,响起了一片,小小的吸气声。
连裴容,都挑了挑眉,看向她。
这道菜,我当然知道。
油炸,塑形,浇汁。
对刀工,火候,调味的要求,都极高。
一个步骤出错,就全完了。
敢在今天,选这道菜。
不是傻子,就是,真有两把刷子。
我看着她。
她,不像傻子。
“准。”我淡淡地说。
张月蓉,又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志在必得。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灶台。
她的侍女,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案板,菜刀,油锅。
还有一只,盖着盖子的,木桶。
里面,应该是她准备的,那条,决定她命运的,鳜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那些已经失败的贵女,眼神里,是嫉妒。
那些还没上场的,眼神里,是紧张。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她走到灶台前,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鼓劲。
然后,她伸出手,揭开了,那个木桶的盖子。
下一秒。
“啊——!”
一声,比之前,吏部侍郎家千金断了手指,还要凄厉的尖叫,响彻了整个御花园。
那声音,尖锐得,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我看见张月蓉,像被蝎子蛰了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指着那个木桶,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鱼……我的鱼……”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的鱼!怎么会这样!”
她像是疯了一样,扑过去,把整个木桶,都打翻了。
一条鱼,随着浑浊的水,滚落在地。
那条鱼,一动不动。
鱼眼,是灰白色的,一片浑浊。
鱼鳃,翻开着,是暗沉的,死灰色。
隔着一段距离,我仿佛都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腥臭气。
一条死鱼。
一条,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的,死鱼。
松鼠鳜鱼,最关键的,就是鱼要,绝对新鲜。
活鱼现杀,才能,在油炸之后,鱼头鱼尾,高高翘起。
用一条死鱼?
别说松鼠了。
做出来,就是一滩,烂泥。
完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完了。
张月蓉,瘫坐在地上。
她看着那条死鱼,眼神,从震惊,到不敢置信,最后,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哇”的一声,她哭了出来。
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侍女们,也吓傻了,赶紧,围上去。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场面,比刚才,兵部侍郎家着火的时候,还要混乱。
我皱起了眉。
我的好心情,彻底,被破坏了。
我只是想,看一出,笨蛋学做饭的喜剧。
不是想看,这种,下三滥的,栽赃陷害的戏码。
好烦。
裴容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他没看张月蓉,也没看那条死鱼。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视着全场。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御花园里,玩这种掉包的把戏。
这是在,打他的脸。
裴昭,也不笑了。
他抿着嘴,看着地上,哭得快要断气的张月d蓉,眼神,有些冷。
就在这时。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张小姐要是被淘汰了,那……那谁最高兴啊?”
这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周芷兰。
她还站在那里。
还是那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样子。
她身边的人,都悄悄地,离她远了半步。
把她,一个人,孤立在了中间。
我看着她。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
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对。
张月蓉,是热门人选。
周芷兰,是一匹黑马。
干掉了张月蓉,她的赢面,就更大了。
这逻辑,没毛病。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已经凉了。
这出戏,开始,变得不好笑了。
麻烦。
天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