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这两个字,在我的脑子里,反复地,弹跳。
皇上病倒了。
喝了皇后炖的汤之后,病倒了。
现在,整个太医院,都乱成了一锅粥。
而我,就是那锅粥底下,快要烧成灰的,柴火。
完了。
全完了。
我的靠山,要倒了。
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
皇后许氏,会第一个,把我,撕成碎片。
她会告诉所有人,是我,这个“精通食补”的惠贵妃,在背后唆使,才让她好心办了坏事。
她会说,是我嫉妒她,才故意,给了她错误的方子。
到时候,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我扶着门框,腿肚子,一个劲儿地转筋。
小李子和小翠,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承恩殿,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
宫女太监们,压低了声音的,惊呼。
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
顺着风,飘了过来。
苦。
苦得,我心里发慌。
“娘娘……”小翠抖着声音,抬头看我,“您……您也去看看吧?”
“皇上他,平日里,最疼您了……”
我去看?
我拿什么身份去看?
我一不是皇后,二不是太医。
我现在过去,就是往火坑里跳。
就是去给皇后,递刀子。
“不去。”
我的声音,干得,像砂纸。
“都,都别出去。”
“把门,关紧了。”
我不能乱。
我绝对,不能乱。
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要,把自己,当个死人。
只要我不动,皇后,就抓不到我的把柄。
对。
就是这样。
我一步一步,挪回我的小厨房。
关上门。
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这里,是我的龟壳。
我蜷缩在灶台边,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
可那股,要命的药味,还是,无孔不入。
钻进我的鼻子里。
提醒我,我离死,又近了一步。
虚不受补。
内火攻心。
我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八个字。
我祖母说过。
人生了病,肠胃就跟那,被踩了一脚的,嫩豆腐一样。
娇气得很。
吃不得,半点油腥。
更别提,什么人参鹿茸了。
那不是补药。
那是,催命的符。
皇后啊皇后。
你这是,在救他,还是在,杀他?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小米。
金黄色的小米。
我猛地抬起头。
我冲到米缸前,打开盖子。
一股,粮食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
我舀出一碗,倒进陶锅里。
淘洗干净。
加上水。
不多不少。
然后,我点燃了,灶膛里,最小的那一撮火。
慢慢地,熬。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需要,做一点,我熟悉的事情。
来稳住,我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
锅里,开始冒出,细小的,泡泡。
咕嘟,咕嘟。
小米的香气,一点点,散发出来。
很淡。
却,一点点,压过了,外面那股,苦涩的药味。
我守着那锅粥。
从天黑,守到,深夜。
汤汁,变得,越来越稠。
米粒,开花。
上面,浮起一层,金黄色的,米油。
我关了火。
盛出一碗。
然后,我打开了,厨房的门。
“小李子。”
“奴才在!”
小李子一个激灵,从门外窜了进来。
“去。”
我把那碗粥,塞到他手里。
“把这个,交给三殿下。”
“让他,送去御书房。”
小李子的手,一抖。
那碗粥,差点洒了。
“娘娘!这……”
“就说,”我打断他,“我说的。”
“他要是,还想,有下一顿饭吃。”
“就,必须,给我送进去。”
小李子走了。
提着那个,小小的食盒,消失在夜色里。
我又,关上了门。
等待。
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时间,过得,前所未有的,慢。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
我的心,提到了最高。
是来抓我的人吗?
门,被推开了。
是裴昭。
他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夜里的凉气。
他的手里,提着那个,空的食盒。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母妃。”
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父皇他,全喝了。”
我腿一软,扶住了灶台。
“他说……”
裴昭走进来,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他学着裴容的语气,压低了声音。
“治国如烹-饪,大道至简。”
他顿了顿,抬起眼,直直地,看着我。
“有些人,总喜欢,把事情,搞复杂。”
然后,他把那个空碗,放在我面前,低声补了一句。
“父皇还说。”
“还是你炖的粥,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