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半点不由人。
江湖事,江湖人,江湖路上埋骨人。
至于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金山银山,那全凭个人本事了。
闯过去,便是金山银山,倒下便一了百了。
乌家三兄妹看似替父还债,可实际情况却是江湖事的导火索。
和尚可以装作啥事没发生,可以不出这个头。
但是,这只是一场试探。
背后之人,看和尚是个软柿子,下一步的行动只会更狠,躲是别想躲。
坐在圆凳上的和尚,一脸郁闷的表情,看着旁边的笼中之鸟。
“我踏马,一没立棍,二没地盘,三没趟事,怎么找我开刀~”
一旁摇椅上的李六爷,闻言此话,嘿嘿乐呵两声。
“就因为你啥都没有,别人才拿你开刀。”
和尚自然知道六爷话中之意。
他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骂了一句。
“草踏马,这是把我当软柿子了。”
躺在摇椅上的李六爷,拿着蒲扇,扇风。
“你打算怎么做?”
热的一头汗的和尚,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起身走到六爷屋中寻找一番。
躺在摇椅上的六爷,侧着身子看到和尚,从自己屋里抱出一个大西瓜,片汤话又开始了。
“我泥马,你是一点都不客气。”
在六爷絮絮叨叨中,和尚在圆桌上已经杀好西瓜。
他把一丫西瓜递给六爷,接着向旁边的孙继业招手。
没过一会,院子里的一群人,人手一块大西瓜。
和尚坐在凳子上,弯着腰,低着头啃西瓜。
“等会先去大烟馆,问问张望奎,看这事跟他有没有关系。”
放下蒲扇啃西瓜的六爷,嘴角的西瓜汁,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张望奎背后的主子,都跟丧家犬一样,他没这个胆来挑事。”
和尚啃着西瓜想着心事。
六爷的独白还在继续。
“去找张望奎时,他要是怕惹事,不肯说实话,你跟他说赵大公子,怎么染上鸦片的事儿。”
和尚听到赵大公子染上鸦片的这句话,立马就懂了。
抱着西瓜啃的他,一脸西瓜汁的点点头。
一个大西瓜,六七个大男人,三下五除二就啃完。
郭大叫回来的人,没让和尚等久。
五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凶神恶煞走进车行。
李六爷见到来人,起身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和尚见到他们,笑着给他们分了一根烟。
“虎子哥,麻烦哥几个跑一趟。”
他口中的虎子哥,也是李六爷的四九。
此人没脑子,大老粗一个,不过打起架不要命的狠劲,也让他混出一些名堂。
脖子上一条蜈蚣疤,让他看上去格外凶悍。
李六爷站起身看着几人。
“串儿,把老子的家底拿出来。”
一旁候着的串儿,闻言此话,连忙进屋,抱出一个不小的箱子出来。
他把箱子,放到院子里的圆桌上。
站在中心点的六爷,抚摸一下箱子盖,随即打开箱子。
一旁的和尚,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倒吸一口凉气。
他皱着眉头,试探性问了一句。
“我就去探探底,带这些东西,有点夸张了吧?”
一旁的李六爷闻言此话,白了他一眼
“你他娘的,还想全带走啊~”
箱子里,马牌鲁子手枪,王八壳子手枪,美式手雷,弹夹,成盒的子弹,琳琅满目。
六爷拿起一把手枪,卸了弹夹,拉起枪栓检查一番,把手枪递给和尚。
接着他又给其他五人一把手枪。
拿到手枪的六人,站在一起检查弹药。
给众人分完枪的李六爷,看了一眼和尚,又不放心拿出一把手枪,别在和尚腰间。
临了,六爷又叹息一声,拿出两颗手雷递给虎子。
一旁的串儿咽着口水,看着眼前的场景。
坐在柿子树下的孙继业,看到这副场景,腿都有点软。
和尚看到六爷这个样,更肯定自己的想法。
他就是一个被别人挑刺的借口。
那些人,不是冲着六爷,就是冲着三爷。
估计北平那些回来的大家族,分配利益的事这才开始。
上回刘记纺织厂的事,也只是个开头。
心里有数的和尚,如同以前六爷出去平事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是坐车的人。
带着家伙事的七人,顶着大太阳,用了半个多小时,来到福寿烟馆。
和尚走下洋车,看着极其体面的烟馆门面。
黑漆匾额上,镶嵌四个鎏金大字,福寿烟馆。
朱漆剥落的雕花木门半掩着。
门框上贴着“专供云土”“清心解乏”字牌。
泛黄招贴金墨字,被烟油熏得发黄。
门廊下蹲着两个,穿灰布衫的看场子的打手。
烟馆门口两个打手,看到和尚一群人,来势汹汹的模样。
其中一人立马进屋报信,另外一人上前搭话。
此人点头哈腰一股奴才相,走到和尚面前。
“这位爷您怎么称呼?”
他看着和尚身后,五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咽着口水说话。
“几位爷,要是有事,我进去通报一声。”
和尚没有搭理他,直接推开此人,向大门内走去。
一旁的虎子,看到此人还想拦和尚,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在废话,小心打折你的狗腿。”
摔倒在地的人,沾了一身土,坐在地上看着和尚六人走进大烟馆。
此时路边的行人,商铺里的伙计掌柜子,看到气势汹汹走进烟馆的几人,压着声音小声讨论。
走进烟馆内的和尚,皱着眉头,看着云雾缭绕的大堂。
两排单人床,靠墙而放,中间留条过道。
每张单人床都用竹帘隔开。
八九个瘾君子,躺在床上拿着烟枪,一脸享受的表情吞云吐雾。
这些瘾君子面色蜡黄,各个骨瘦如柴。
正当和尚想找个借口发难时,烟馆掌柜子从二楼走下来。
张望奎,看到来人是和尚时,面色仿若预料到一样。
他抱拳拱手,走到和尚身边。
“和爷,您的来意,兄弟知道~”
“咱们二楼坐着聊~”
和尚上下打量一眼张望奎,一言不发带着人上二楼。
一旁的张望奎,看着来者不善的一群人,心里暗自发苦。
他的两个打手,站在张望奎身后,小声问道。
“今个能善了吗?”
叹了一声气的张望奎,没搭理打手,他跟在几人身后走向二楼。
烟馆二楼,全是单人包间。
和尚随便踹开,一个没人的包间门,大步走进去。
五个平方米的包间,装修还挺精致,成套四方桌椅,竹编摇椅,绿植。
和尚坐在主位上等待张望奎过来。
其他五人候在门口,如同门神。
提着自己华服裙摆的张望奎,满脸赔笑走进包间。
他坐到和尚身边,叹息一声。
“和爷,您的来意,兄弟知晓。”
“你们大神过招,就别难为我们这些生意人。”
和尚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看着对方表演。
张望奎看见和尚不接话茬,又开始叫苦。
“乌老头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前两个月,您留的钱,跟他自个身上的钱,全用完时,兄弟就给他赶出去。”
张望奎说到这里,一拍大腿,看着和尚苦笑。
“大半个月前,人刚被赶走一天。”
“谁知道他从哪弄来钱,第二天,又住进我这烟馆里。”
张望奎赔着笑脸,看向和尚。
“您知道的,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主,有钱哪能不赚。”
和尚还是不接话茬,用不善的眼神盯着他看。
那模样仿佛在说,今个不给他一个交代,事就没完的模样。
心里发苦的张望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和爷你的名头,在东西两城,谁不知道。”
“就算没听过您的名号,六爷那可是实打实的爷。”
“我怎么敢触你们的霉头。”
“唉~”
再叹息一声气的张望奎,一脸苦楚的表情,接着述说。
“乌老头烟钱抽完后,不知道从哪蹦出一号人,跑到烟馆里,给我扔了一袋钱。”
“那人说,不管乌老头抽多少,都算他的。”
张望奎一副回忆的模样,接着述说事情经过。
“当时我还以为您派人安排的事。”
一句话说完的张望奎,停顿一会看向和尚。
“直到前天,乌老头抽死了,那人直接过来候在烟馆,说会派人过来收尸。”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一天半。”
“后来乌家三兄妹,过来领尸体时,我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了。”
“那人,拿出账本,直言不讳的问乌老大要账。”
张望奎回想当时的场景,苦笑一声。
“当时,我瞧见那模样,就知道对方给乌家下套子。”
“我知道您和爷的名头,我怕惹事,就上去做和事佬。”
“那会乌家老三,脸红脖子粗,硬是不肯给那个钱,更不肯领尸。”
“对方见到乌老三不配合的模样,就要上去动手。”
“我看他们快打起来时,上去拦住那些人。”
侃侃而谈的张望奎,把自己所见所闻全部讲出来。
“您知道的,我背后的主子不行了。”
“就算再不行,我张望奎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怎么也算有头有脸的人。”
“他们在我地头上找事,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坐在主位上的和尚,一言不发,跟个听客一样,拿着匕首挑着指甲缝里的污渍。
其他五人,面无表情,站在门边,当背影墙。
快说到结尾的张望奎,看着和尚那威胁的模样,只能一五一十把事情讲完。
“为了拦事,我把您的名头搬出来。”
“当时对方听见您的名头,直接冷笑一声。”
“说自己是南城鸠红哥。”
“说您要是想出这个头,就到南城虎坊桥?找他。”
张望奎说到这里,还观察一下和尚的表情。
当他看到和尚,还是一成不变的表情,接着开口。
“当时被围住的乌老大,知道好歹,他选择息事宁人。”
“清完帐,直接叫了一辆马车,把尸体给领走了。”
张望奎诉说完前因后果,有些忐忑的看着和尚。
和尚没有开口说话,就那么用瘆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对方。
此时的气氛对于张望奎来说,有种窒息的压抑。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
手里把玩匕首的和尚,看到对方额头都是细汗,他宛然一笑。
和尚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他就开始说起威胁的话。
“张老板,您最好没有拿幌子逗我玩。”
“不然别怪我,把赵大公子染上鸦片的事,给捅出来。”
心理压力快到临界点的张望奎,仿佛被这句话压垮。
他满头大汗,摆着手回话。
“不敢~”
两个字说完,他从袖筒夹层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四方桌上。
“天热,各位兄弟去喝杯茶,解解暑。”
和尚没有搭话,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银票。
接着他用双指夹起,桌上的百元大洋银票,走出包厢。
包间里的张望奎,看到几人离开后,长长松了口气。
至于张望奎为何会如此畏惧和尚,其中说来话长。
开大烟馆的背后怎么可能没人。
他背后之人,就是伪政府官员。
如今鬼子大势已去,伪政府官员,逃的逃,潜伏的潜伏。
他的大靠山也已经跑了,小靠山自身难保。
现在的他如同没了主人的野狗,是个乞丐都能敲上他一棍。
再加上大烟馆,本就是黑帮必争产业。
他现在整天提心吊胆,怕哪天有人上门收他产业。
张望奎把人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嘀咕一句。
“玛德,烟馆是开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