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为了了解我的情况,您可真是够拼的,连夜开着吉普车,在咱们岛上那跟搓衣板一样的土路上颠了半个多小时,就为了去我们村跟乡亲们座谈。我听说了以后,感动得我眼泪汪汪的!”
“我当时就想,秦组长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这种深入基层、不怕吃苦的精神,太伟大了!我怎么可能打压您呢?我敬佩您还来不及呢!”
“噗——”
一声轻微的呛咳声划破了寂静。周老身旁,那位一直埋头记录的中年领导,猛地端起茶杯凑到嘴边,试图掩饰。可茶水还是从嘴角溢出,沿着他剧烈抖动的下巴滴落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手忙脚乱地去擦,却更显狼狈。这憋不住的笑意,像根火柴划破了空气,点燃了会议室里诡异的气氛。
这丫头,太损了!
她这是把秦冉所有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全都用“赞美”和“敬佩”的方式,当着所有大佬的面,给抖了个底朝天!
什么叫杀人诛心?这就是杀人诛心啊!
秦冉的脸色,从猪肝红直接变成了死灰白。她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光溜溜地站在庄严的会议室中央,接受所有人的审视。
那些审视的目光里,有错愕,有鄙夷,还有一丝隐藏不住的笑意。
苏晴晴看着她那副快要崩溃的样子,心里冷笑,脸上的表情却愈发真诚。她上前一步,仿佛要去拉秦冉的手。
“秦组长,我知道,你肯定是误会我了。你心里别扭,也别憋着。咱们都是为了工作嘛。等开完会,我请你去吃烤鸭,咱们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这一次,就连陈老那张如同雕塑般严肃的面孔,嘴角那两条深刻的法令纹都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而另一边的钱副部长,则像是躲避什么刺眼的光线一般,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钉在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上,仿佛那上面凭空出现了一组能颠覆世界物理学界的公式。
“够了!”
秦冉终于崩溃了,她尖叫一声,猛地甩开苏晴晴伸过来的手,像疯了一样。
“你别碰我!你这个骗子!你就是个魔鬼!”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失态的秦冉,再看看一脸“受伤”和“无辜”的苏晴晴,心里那杆秤,直接歪到一边去了。
苏晴晴默默收回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指尖在收回的瞬间轻轻蜷曲了一下,仿佛弹掉了一粒看不见的灰尘。她顺势低下头,乌黑的发丝垂落,恰好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从在场众人的角度看去,她瘦削的肩膀正微微起伏,像被吓到又受了委屈,肩膀轻轻颤抖。然而,在那片发丝投下的阴影里,无人看见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转瞬即逝。
“秦冉同志,注意你的言行!”主持会议的领导终于看不下去了,“砰”地一声,重重敲了下桌子。
秦冉浑身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大口喘着粗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可那看向苏晴晴的眼神,却血红一片,充满怨毒。
苏晴晴没有再看她。
她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会议桌后的各位首长。
脸上的无辜和委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乎她年龄的沉着和郑重。
“各位首长,秦组长情绪可能有些激动。但她提出的那个问题,我觉得,我必须回答。”
“她说,她害怕我。怕我笼络人心,怕我手握重权,怕我动机不纯。”
苏晴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关于笼络人心,我想说,在南海明珠岛,我没有给任何一个战士许诺过官职,也没有给任何一个村民发过一分钱。他们之所以信我,只是因为我带去的东西,能让他们活下去,能让他们看到希望。”
“如果说,让保家卫国的战士有药可医,让面朝黄土的百姓有饭可吃,这也算‘笼络人心’的话……”
苏晴晴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那这个心,我笼络定了!谁也别想拦着我!”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陈老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他看着苏晴晴,眼神复杂,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审视。
“至于权力……”苏晴晴自嘲地轻笑一声,“我一个初中毕业的渔家女,被破格提拔成将军。说实话,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就怕自己德不配位,辜负了老先生和各位首长的信任。”
“我这点权力,跟在座的各位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我唯一能调动的,就是我们‘利剑小队’那几个队员。他们听我的,不是因为我官大,是因为我们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是过命的交情!”
“秦组长说她害怕一个不受控制的、手握重权的人。可我苏晴晴的权力,来自于组织的任命,我的行动,都上报给了周师长和贺参谋长。我不知道,这哪里‘不受控制’了?”
她看向脸色煞白的秦冉,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
“秦组长,你害怕的不是我,也不是权力。”她看向脸色煞白的秦冉,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更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锋芒,“你只是害怕,这个不再完全由你们书写规则的时代,它已经来了。”
苏晴晴说完,不再言语。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棵风雨中挺立的青松。
整个西山一号会议厅,安静得针落可闻。
秦冉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苏晴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刀,剖开了她所有的伪装,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偏执,血淋淋地扒开了给所有人看。
她的骄傲,她的履历,她那“零失败”的人生神话,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整个西山一号会议厅,安静得针落可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震惊、思考和无声评估的凝重。每一位与会者的脸上,神情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主持会议的领导才缓缓抬起眼,他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
“关于苏晴晴同志个人情况的议题,我看,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了。”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秦冉。
“秦冉同志,你反映的问题,组织收到了。但看问题,要全面,要客观,不能凭主观臆断,更不能夹杂个人情绪。你……先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吧。”
这句话,宣判了秦冉的死刑。
她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最后被身边的警卫扶着,像一具行尸走肉,被带离了这间让她蒙受了这辈子最大的耻辱的会议室。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缓缓关上,隔绝了秦冉彻底崩溃的背影。
室内,空气仿佛凝成了实质,比刚才更让人窒息。
秦冉是走了,但她留下的问题,像一颗颗埋伏好的地雷,还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被引爆。
苏晴晴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变。她知道,刚才那场戏,不过是开胃小菜。秦冉只是个负责点火的,真正想看她被烧成灰的,是桌后的某些人。
现在,前菜吃完了,主菜,该上了。
“好了,无关的人已经离开,我们继续。”主持会议的领导敲了敲桌子,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严肃。
他看向苏晴晴的目光,少了审视,多了几分探究和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