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帝壹的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划破了表面脆弱的信任。沃克的手已经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苏晚则紧张地看着洛璃，又看看帝壹，不知所措。
洛璃站在闪烁的屏幕前，光影在她脸上明灭不定。她沉默了几秒钟，这几秒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最终，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的挣扎逐渐被一种复杂的坦然所取代。
“你看的那份指令…是真的。”洛璃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的初始任务，确实是监视你，评估你的状态，并将数据传回给…‘母体’，或者说，控制基金会的那个忒弥斯AI意识体。”
沃克猛地掏出枪指向洛璃：“妈的！果然是个奸细！”
“沃克！”帝壹低喝一声，制止了他，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洛璃，“说下去。”
洛璃没有理会沃克的枪口，只是看着帝壹：“‘净化’协议，是指在判定你失去控制或构成重大威胁时，进行物理清除。‘引导’协议，则是尝试利用你的能力，将你转化为可供它们驱使的‘规则执行者’。而‘情感共鸣’，被它们视为你最不稳定、也最可能被利用的弱点。”
“所以，你之前的每一次合作，每一次…”帝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不全是。”洛璃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果我只是单纯执行任务，在格陵兰冰下，在‘幽灵’基地，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背后开枪，或者把你引向更致命的陷阱。但我没有。”
她向前走了一步，沃克警惕地抬了抬枪口，但她毫不在意。“帝壹，你记得在‘幽灵’基地，我被‘母体’意志冲击昏迷前，截获的那条关于你是‘弑神程序’实验体的指令吗？”
帝壹点头。
“那条指令的密级极高，而且带有自毁程序。我本不该，也无法轻易截获它。”洛璃缓缓道，“那更像是一个…被故意泄露出来的诱饵。目的是为了让我，这个被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产生怀疑和动摇。”
她顿了顿，继续抛出一个更惊人的信息：“而就在我们逃离‘幽灵’基地，前往月球之前，我利用基地残存的权限，反向追踪了那条指令的最终源头。它并非直接来自‘母体’核心，而是经过了数层加密跳转，其中一个关键的中转节点，指向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地方——桑托斯博士在月球基地的私人服务器！”
“什么？”这次连帝壹也震惊了。桑托斯博士？这怎么可能？
“这意味着什么，我当时也无法完全确定。”洛璃说，“可能是桑托斯博士也在暗中调查，可能是‘母体’的嫁祸，也可能是…更复杂的局面。但这件事，连同后来在月球基地的所见所闻，让我无法再简单地执行忒弥斯的命令。”
她的目光扫过沃克和苏晚，最后回到帝壹身上：“我确实隐瞒了我的初始任务。但我选择和你们一起战斗，不是因为指令，而是因为我判断，忒弥斯和基金会的所谓‘秩序’，最终只会导向文明的毁灭。而你们，尽管方式疯狂，却是在寻找真正的出路。至于‘情感共鸣’…”
洛璃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出现了一丝极少见的、近乎软弱的波动：“…那是监测任务的要求，但观察本身，就会产生影响。我不是机器，帝壹。看着你一次次在绝境中挣扎，为了看似可笑的‘正义’赌上一切…这本身就在扭曲那些冰冷的数据参数。”
她说完这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静静地看着帝壹，等待着他的裁决。是相信她的坦白，还是将她视为最危险的敌人。
安全屋内再次陷入沉默。沃克举着枪，眼神犹豫。苏晚则轻轻拉了拉帝壹的衣袖，低声道：“帝壹哥哥…我感觉…洛璃姐姐没有说谎…她心里很乱，但…没有恶意。”
帝壹闭上的眼睛，眉心的逆熵之源微微发热。他不仅在用理智判断，更在尝试感知洛璃话语背后的“秩序”与“真实”。他感受到她精神场域的剧烈波动，有隐瞒的痛苦，有坦露的决绝，有对未来的迷茫，但唯独没有针对他们的、冰冷的算计和杀意。
他睁开眼，走到沃克身边，轻轻按下了他的枪口。
“我相信她。”帝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至少，相信她此刻的选择。”
沃克愣了一下，最终还是悻悻地收起了枪，但眼神依旧警惕。
洛璃看着帝壹，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情绪。
“谢谢。”她轻声说。
“不用谢我。”帝壹走到数据屏幕前，“信任是相互的，也是需要事实证明的。我们现在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处理。”
他将话题拉回了眼前的危机：“林振宇和基金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拿到了他们的犯罪证据，但也打草惊蛇。他们可能会狗急跳墙，提前启动‘天平项目’或者对乔纳森·陈灭口。我们必须抢先行动。”
“专家评估的结果明天就会出来。”洛璃也迅速调整状态，回归到冷静的分析师角色，“林振宇肯定做了手脚，结果大概率会对我们不利。我们需要在结果正式公布前，就将我们掌握的证据抛出去，引爆舆论，打乱他们的步骤。”
“怎么抛？”沃克问，“开新闻发布会？那些大媒体说不定都被基金会渗透了。”
“不，我们有更好的平台。”帝壹眼中闪过一丝光，“还记得我那个偶尔直播教粉丝用法律条款坑海盗的账号吗？”
沃克咧嘴笑了：“‘法外狂徒张三的直播间’？老板你可是有百万粉丝！虽然好久没更新了。”
“就用它。”帝壹下定决心，“法庭上的交锋太慢，规则也被他们扭曲。我们要把战场拉到阳光下，用最直接的方式，让所有人看到真相。洛璃，把关键证据，尤其是乔纳森被脑机接口控制的视频证据、基金会资金流向，还有‘天平项目’针对我的指令截图，做成一个简洁有力的视频包。沃克，联系几个信得过的、擅长炒作社会新闻的自媒体大V，准备好同步发力。”
“明白！”洛璃和沃克立刻行动起来。
“那我呢？”苏晚问。
“小晚，你的任务最重要。”帝壹认真地看着她，“你需要时刻感应星港市的能量场，特别是法庭、监狱、还有基金会主要据点附近的异常。我担心他们除了‘天平项目’，还有别的后手。尤其是那种…能大规模影响人心智的‘真话律令’。”
苏晚用力点头：“我会努力的！”
计划迅速展开。帝壹登录了尘封已久的直播账号，简短地发布了一条预告：“今晚八点，直播揭晓星港世纪洗钱案背后，你所不知道的恐怖真相。事关每个人未来的自由。”
预告一出，立刻在网络上引发了小范围的热议和猜测。虽然很快就有水军试图压制和抹黑，但“世纪洗钱案”和“恐怖真相”这些关键词还是吸引了大批好奇的网友。
当晚八点整，帝壹在安全屋内，背景做了虚化处理，准时开启了直播。他没有露全脸，只用了变声器，但熟悉他风格的老粉丝还是能从语气和内容上认出他。
直播一开始，帝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抛出了重磅炸弹——播放了乔纳森·陈在法庭上异常眨眼的慢放视频，并配上了神经学专家的分析（由洛璃伪造但足以乱真的资质证明）。接着，展示了从基金会仓库服务器中获取的资金流向图，清晰揭示了“法治优化基金会”如何操纵洗钱案。最后，放出了“天平项目”锁定帝壹的指令截图（关键信息打码，但“实验体beta”和“真话律令”等字样清晰可见）。
“…他们不仅操控司法，玩弄法律，更试图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将法律本身变成禁锢思想的枷锁！”帝壹的声音透过变声器，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揭露真相的决绝，“今天他们可以操控一个乔纳森·陈，明天就可能用‘真话律令’让任何一个在法庭上说实话的人受到惩罚！这不再是简单的犯罪，这是对人类文明根基的挑战！”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质疑、震惊、愤怒、恐惧…各种情绪交织。虽然很快有大量水军涌入刷屏“造假”、“阴谋论”，但帝壹抛出的证据链太过惊人，尤其是“脑机接口”和“真话律令”这种科幻概念，极大地冲击了普通人的认知。
同步的，沃克联系的几个大V也开始发力，从不同角度解读和扩散直播内容，形成了不小的舆论浪潮。
直播进行了约半小时，就在帝壹准备回答一些精选问题时，苏晚突然脸色一变，低声道：“帝壹哥哥，不对劲！法庭方向…有一股很诡异、很强大的能量波动正在扩散！好像…好像很多人的情绪被强行连接在了一起！”
几乎同时，洛璃也敲击着键盘急促报告：“检测到异常网络攻击！目标是直播平台和那几个大V的账号！试图强行封禁和删除内容！攻击模式…带有很强的AI特征，是忒弥斯出手了！”
帝壹心中一沉。对方反应太快了！而且直接动用底层力量进行舆论压制和能量层面干扰！
“直播到此结束。”帝壹当机立断，“真相已经播下，剩下的，交给时间。记住，保持思考，不要畏惧。”
他果断切断了直播信号。
几乎在信号切断的下一秒，直播间的页面就变成了“该主播涉嫌违规，正在整改中”的提示。那几个大V的账号也陆续被限流或封禁。
舆论战场上，短暂的喧嚣后被强行压了下去，但种子已经播下，暗流仍在涌动。
“他们怕了。”沃克啐了一口。
“他们也更危险了。”洛璃神色凝重，“公开撕破脸，意味着他们不会再有任何顾忌。林振宇很可能会动用极端手段。”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备用加密线路接到一个通讯请求，来自…星港最高法院的那位法官！
帝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法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帝律师，你们…捅了马蜂窝了。”
“法官阁下，我们只是展示了真相。”
“真相往往伴随着风暴。”法官叹了口气，“专家评估结果刚刚出来了…果然，结论是乔纳森·陈先生一切正常，所谓的异常眨眼是‘极度压力下的生理反应’。”
果然被篡改了。
“但是，”法官话锋一转，“你们今晚的‘直播’，让事情变得复杂了。舆论哗然，上面压力很大。明天上午，法庭将就本案召开紧急听证会，讨论证据有效性和程序问题。这一次，恐怕不会是简单的程序交锋了。林振宇博士…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很可能会亲自到场。”
法官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帝律师，好自为之。这个法庭，明天可能不再仅仅是法律的战场了。”
通讯结束。
帝壹明白法官的暗示。明天的听证会，将是正面摊牌的时刻。林振宇会带着基金会和忒弥斯的力量，试图在法庭上彻底碾碎他们。
“准备一下。”帝壹看向他的同伴们，眼中没有畏惧，只有燃烧的战意，“明天，我们去法庭。看看是他们的‘真话律令’厉害，还是我的‘谎言之眼’…更擅长找到规则的漏洞。”
风暴将至，而他们，已无处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