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骨刀插进华邦德胸膛,渐渐变得鲜红无比。
从王飞身后浮现的大威德金刚法相,将病床完全笼罩,更是在雪白墙壁上拉出一道模糊而恐怖的阴影。
对面楼房里的值班护士,看到这一幕,不禁惊声尖叫起来。
王飞随即抽刀,闪出病房,趁着混乱,在护士站找到了华邦德的病历,将相关信息牢牢记住,然后翻墙而出,也不等寻幽子四人,直接开车,全速驾驶,朝着那青云熹苑飞驰而去,也就是青云山脚下那片别墅区。
当王飞开车来到青云山脚下之时,道路便随着山势蜿蜒起来。忽然,对面远处,一辆小轿车,从青云熹苑方向,急速驶来。对方司机和王飞一样嚣张,一直开着远光大灯,明晃晃的。
王飞略一思量,随即有了计较。待两车靠近之时,王飞猛地一个左拐,硬生生逼停了这辆车。
一个年轻司机,怒气冲冲地跳下车,径直走过来,指着王飞,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王飞坐在驾驶里,眯着眼看了看,确认车里后排还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一脸怒气,女的好似酷在哭哭啼啼。王飞下了车,佝偻着身体,满脸陪笑,一边递烟,一边说道,“领导,不好意思,我找华国强华领导。”
这司机见王飞一个光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没有接烟,不过听到华国强的名字,却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王飞见状,抬手一掌,将其打晕在地,随后快步走过去,将那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车里拉了出来,手腕稍微用了点力,便问清此人正是华国强,当即掏出骨刀,示忿怒相,将其了结。
东方欲白,李玄吉盘腿而坐。此刻,他早已从静中“醒来”,却并没有睁眼起身。
这几日闭关,白天学习,晚上修行,每晚都会心神入桃木剑中观想那清静道观。正如心神提升加速,带动其他修行加速一般,每次对着那清静二字的匾额念诵清静经时之后,心神中生起的那份感应,也益发明显,对应着的道观拼图也越来越大。也就是说,须得耗费更多的心神之力,以及更多的时间,去观想。这似乎是一个正向激励机制。
但令李玄吉有些忧虑的是,每次观想,一旦开始,依旧是自己无法中断,哪怕自己在一开始反复暗示也是不行,仿佛在这过程中,自己大脑系统被某种病毒入侵了一般。这要说的严重点,就有点像被暂时夺舍了一般。
道观成,清静现。难道自己观想,是在召唤,或者帮着清静道人从某处时空或者世界以某种方式来到这个时空或者世界?当然,这可能是自己胡思乱想。因为,清静道人老早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过。但,这几日闭关下来,李玄吉却觉得清静那两次出现,也许只是清静让自己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也就说,就像自己对那两个小混混放出白骨剑予以神识攻击一般,清静道人让自己产生了一种身临其境无法分辨的幻觉或者感觉。而他所谋求的,则是要自己不断观想,帮助他真正来到,或者说降临。
当然,清静道人,是得道高人,清静无为,是个好“神仙”,就算来到了这个时空这个世界,也只是会造福众生。但万一呢?
这些想法,实在是骇人听闻,典型的阴谋论。这种阴谋论,不可能证伪,只能是等到谜底揭晓的那一刻。但有一点,李玄吉却是想到了,那就是,如果,万一,自己的阴谋论成立,那么,就算自己停止观想,清静道人也大可再找其他人。
一时间,李玄吉陷入了某种疑惑彷徨之中。
许久之后,李玄吉睁眼起身。自己已经闭关六日,今日便出关吧,暂时中断一下。李玄吉打开手机,没有来电,全是短消息,无非是一些预祝闭关成功之类的回信。
放下手机,李玄吉打开了窗户。山间清新空气迎面扑来,灿烂阳光也直接照射进来。李玄吉不由微微闭眼,尽情享受了一番。
六日闭关,也不是没有效果。李玄吉的心神提升很大,识藏海又扩展了一圈,心神在识藏海中,显化成的人形也略微凝实了一些,便是肉身也有改善。所以,这清新空气,这灿烂阳光,可谓浩浩荡荡,无孔不入,在肉身里水乳交融,在心神里风云激荡,别有一番外人难以窥探的风景意趣。
忽然,李玄吉感应到了一丝丝煞气。这煞气,从不近也不是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却是有些熟悉。
李玄吉凝神片刻,终于确定。自己第一次和王飞打斗的时候,王飞及他那把鬼头刀上曾经也释放出过这般煞气;而此刻这煞气的来源,却是在自己这栋别墅的后面山坡上。李玄吉继续放出神识探查,随即便“看到”后面山坡上,一个新刨出来的土洞里,王飞光着头,盘腿而坐,双目紧闭,双手结印;而那一丝丝煞气,正是从其旁边的背包中释放出来的。
咦,他何时入的佛门,难道是远山后面为了酬谢他那几日专程开车而传授给他的? 不过,他为何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找自己的?李玄吉打开了靠山一面的窗户,朝着王飞所在之处遥遥望去。李玄吉现在心神神识都有提升和增强,刻意凝望别人,就相当于大声和人打招呼。
王飞坐在土洞里,感应到了李玄吉的关注,随即睁眼,在看到李玄吉出现在窗户边时,不由心中一喜,立刻起身走出土洞。
昨晚,度嗔叮嘱他,了结因果后,至青云山暂避,过两三日,待那边相关身份手续办好,便会亲自来接王飞去慈恩寺。所以,王飞在带着寻幽子四人重下石马山的时候,便想到了自己开车送远山和秦子明来寻李玄吉之事,遂计划了来这里。到时候,若有危急之时,自己大吼几声,说不定李玄吉还会破关而出,施以援手。毕竟在王飞的印象中,这个李玄吉还算厚道,当初没有将自己给降妖除魔,后面还转了几百块车马费给自己和另外两个司机。
当王飞从后面山坡绕行到这栋小别墅的前方之时,李玄吉正站在门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块挂在墙壁上的木板。
王飞走上前,木板上,一首白话诗,一行闭关告示,中规中矩的粉笔字;最后一段吕洞宾的《百字铭》,却是刻出来的。
王飞想了想,说道,“前几日,我送远山大师和那个秦子明来找过李仙师。”王飞说到最后几个字的略微犹豫了一下。他如今领悟了真正的大威德金刚秘法,又拜在普陀寺普愿大师座下,不日又是慈恩寺住持,再加上这几日连番示忿怒相杀人,心态也有些变了,只觉无论是修为还是身份,自己和远山、李玄吉,都很快便并驾齐驱,不分伯仲。
却见李玄吉哦了一声,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木板。
难道这远山刻上的这段话,还有什么玄机不成?王飞也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
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
吕洞宾的《百字铭》,流传甚广。这几句正是开头的内容,其意思也很简明,等同于修行者启蒙文章,李玄吉据说已经是炼气境,还盯着这个看什么?王飞实在有些不解。
大约是王飞凑过来,两人靠得太近,李玄吉忽然惊醒一般,侧身将王飞仔细打量了一下,笑了笑,“你这是要当和尚了吗?”王飞长得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如今光着头,让人李玄吉不禁联想到了鲁智深。
“昨晚刚剃度的。”王飞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似乎自己也有些不适应,说着朝屋子里看了一眼,“怎么,李仙师不欢迎我啊?”
“哪里的话。刚刚闭关,状态还没调整过来。”李玄吉笑道,随即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王飞走进屋内,环顾了一圈,一阵啧啧赞叹,坐在沙发上,用手轻轻抚摸着沙发皮,“这地方不错。李仙师倒是会享福啊。”
李玄吉心中有些错愕,这王飞好似今非昔比,有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架势。不过,李玄吉随即也释怀了,自己其实也一直不曾将其当作自己下属什么的。他如今跟着远山修习佛法,也算是正道修行,大家也算是同道中人。
“远山大师成了灵宝道人,他现在引你入南华寺,看来对你颇为期许啊。”李玄吉颇有深意地对其说道,随后又瞥了其身旁一眼,“道友怎么还带着之前的旧物?”
王飞明白李玄吉所指,叹了口气,遂将自己忽然接到幽冥宗四长老发出的幽冥令,要自己去杀了华国强、华邦德二人之事告诉了李玄吉。
杀华国强、华邦德?李玄吉听了,甚是意外。有谁会找幽冥宗杀这两人?修行者,大概率不会。难道是这两人收钱不办事,又或者是家族恩怨?
这王飞此番找过来莫非便是为了此事?李玄吉心中暗道,随即淡淡一笑,“道友无需理会。你现在已经是南华寺弟子,你将此事告诉远山,他自然会去找幽冥宗。”
却见王飞点了点头,“我当天便向远山大师禀报了此事,远山大师也是说他不日便会到长平来处理此事。不过,”
“不过什么?”李玄吉见王飞欲言又止,随口问道,但数息之后,心中便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见李玄吉脸色起了变化,王飞沉吟着答道,“远山大师,听说杀的是那华国强、华邦德,竟然也说这二人罪恶多端,杀了也无妨。”
李玄吉看着神情自若的王飞,沉声说道,“所以?”
“所以,我昨晚就去把他们杀了。”王飞两手一摊,那表情就像淘气小男孩随手捏死了两只蚂蚁一般,坦然,真诚,无辜。
李玄吉嗖的一下站了起来,盯着王飞看了一会儿之后,又缓缓坐了下来,望着门外郁郁花草,灿烂阳光,不由一阵出神。
远山这是什么意思?王飞昨晚杀了人,就守在自己住处,这又是什么意思?逼上梁山,还是要拉自己入伙?还是怎么的?
见李玄吉神情有些异样,王飞心中一动,遂又笑着试探着说了一句,“我后面才知道,那个华邦德就是那日带人在学校门口堵你们的那个小屁孩。”
他这话一说出来,李玄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注视着王飞,似笑非笑地说道,“道友莫非是想说,你们接到那个什么幽冥令,本不想杀人,但因为我的缘故,这才顺水推舟,把人杀了?”
李玄吉这番神情,这番话语。王飞心中不由顿时生起一股无名业火。
此刻,在王飞看来,或者猜测中,远山暗示自己可以动手杀人,多半便是因为这李玄吉。自己先前决定杀这二人,很大程度上也确实是因为远山的暗示。谁知这李玄吉竟然这般的态度!不领情便罢了,还一推二五六!装什么大尾巴狼?!
王飞站了起来,双手合十,一脸忿怒相,口中淡淡说道,“这二人也非良善,杀了便杀了。道友何出此言?”
“王飞!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李玄吉也站了起来,大声喝道,随即心神入识藏海,祭出了大悲咒。
在李玄吉看来,这王飞先前一直在幽冥宗,心性很差,那远山所图甚大,整天忙得很,估计就随手传了他一些佛门功法,他胡乱修行,昨晚又连杀两人,此刻这般凶神恶煞的表情,不是走火入魔又是什么?他既然现在随远山修习佛法,自己自然要对症下药,祭出大悲咒。
却见,王飞冷笑一声,口中诵起密咒来,片刻之后,其背后更是浮现一尊面目狰狞的金刚法相来。
低眉菩萨,怒目金刚。这是密宗法门?李玄吉心中一惊,随即想到了凤凰灵界中,那个法明和尚给静茹和远山灌顶传法的情景。
那尊面目狰狞的金刚法相浮现之后,王飞不但面目狰狞,眼神也狰狞起来,似乎已经失去了人性。
不对,就算是怒目金刚的密宗所修之法,似乎也不应如此。李玄吉,见大悲咒对其不起作用,当即手捏剑诀,将林巧薇刚送给自己不久的那把雷击木剑祭出。
雷击木剑,灵气微溢,王飞感到莫大威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身后大威德金刚法相变得时隐时现。
但王飞在此威严之下,依旧双手合十,诵咒不已,纵然眼角裂开,开始滴血。那神情,那状态,在李玄吉看来,就像完全丧失了自我,似乎被某种存在所降临附体。
李玄吉只得继续施压。过了好一会儿,王飞身后怒目金刚法相消散不见,他的整个人随即扑通一声,倒在沙发上,气若游丝,心神涣散。
看着昏迷过去的王飞,李玄吉又是一阵出神。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方才出关之时的阴谋猜测。这倒不一定是他的错,也许是功法有问题。同道中人,李玄吉不由起了恻隐之心,想了想,又将那清静经、大悲咒轮番祭出。
又过了许久,直到黄昏时分,王飞方才幽幽醒来。他一醒来,看了一眼李玄吉,马上又紧闭双眼,双手合十,急诵密咒。
李玄吉在旁见其面目没有变得狰狞,微微松了口气,便又继续祭出清静经和大悲咒。
又过了好一会儿,王飞缓缓睁开双眼,神情复杂地看着李玄吉。他方才施法,脑海中那尊原本大威德金刚法相倒是还在,但其原本狰狞而威猛的忿怒相,却是变成一脸慈悲相,连带着自己心神也变得有些无欲无求,有些慈悲为怀了。
李玄吉停了下来,注视着王飞,淡淡一笑,“佛门有云,本性俱足,莫向外求。有些神通,更是不可贪着,否则恐怕会惹来麻烦。”
片刻之后,李玄吉又自顾自般,徐徐念诵道,“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所谓养气,便是须得自己来养,而非一味向外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