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向林琅介绍了自己的“兄长”何迟之后,就开始觉得自己装模作样地在这儿做介绍,相当的多此一举。
这俩人之间的不对付只要不是瞎子就能一眼看出来,想来他们俩也没多想认识彼此,其次便是这二位其实早就对对方有了很深的了解——
何迟在方墨从欧洲回来之后,就把林琅查了个底儿掉;林琅则在欧洲跟方墨一起爬山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何迟这个商业巨子有着极深的了解。
方墨很快便陷入了疑惑,先不说何迟对林琅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后者对何迟表现出来的不屑一顾让方墨很是摸不着头脑。
不是这哥们儿催着她请吃饭,还格外强调一定要让她把何迟叫上吗?她还以为这人找何迟是有生意要谈呢。
结果她把何迟叫来了,林琅这厮却在这儿给他摆脸色,这大哥什么意思?虽然何老板在有些方面一向比较拟人,但他没有得罪林琅吧……
难不成在她来之前,他们就已经谈完生意,还谈崩了?
方墨一时间颇有些牙疼,今晚这顿饭是她把何老板叫过来的,他在林琅这里受了气,不会回去找她麻烦吧?
这个林琅还真会给她找麻烦。
哎,打工人,命苦啊……
于是,为了不事后被何总穿小鞋,方墨绞尽脑汁地没话找话,试着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
她说起了之前去欧洲看望何父何母时的经历,说起了费尔斯腾贝格一家,说起了群山之间的欧洲小镇,说起了阿尔卑斯山山麓之间的景色。
她也说学校的事情,以前何昭颜的事情、她最近在学校的事情……
在方墨的努力下,四人之间的气氛摆脱了之前那般诡异的沉默,变成了同样诡异的活跃。
方墨、金雨曦还有何迟之间像是一家人一样,随意地拉着家常,方墨、金雨曦还有林琅之间也像是朋友一样,聊的还算不错。
吊诡之处在于,林琅跟何迟两人,自始至终从未主动与对方说过哪怕完整的话。
明明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方墨却有种自己在两个微聊群之间来回切换聊天的感觉……
好在,这种膈应人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侍应生开始上菜了。
正式法餐的用餐方式相当有趣,他们是一道菜接一道菜地上,一般吃完一道菜才会上下一道菜,上菜节奏充满仪式感。
而且有意思的是,法餐的每道菜的分量相当克制,在审美……额,也就是摆盘上却要花哨到极致。
方墨的感觉是,自己与其说是在吃饭,倒不如说是在与主厨还有侍应生在内的所有人,一同进行一场兼审美享受的行为艺术秀,这种用餐体验相当新奇。
方墨上一回有类似的体验,还是陪过生日的同事去海底捞吃火锅庆生。
不过和现在虚荣心得到充分满足的感觉不同,当时她还是更担心甩面的小哥要是把面条呼到隔壁桌漂亮小姐姐的脸上该咋办,以及为过生日的同事感到社死——
方墨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她反正是一点都不想在海底捞过哪怕一次自己的生日。
再说回到菜品的口味,髪国菜和中餐在烹饪技法、用料等方面存在着巨大差异。
方墨算是半个专业的厨子,关于做菜她颇有些体会。她隐约记得谁曾经说过,中餐的灵魂是五味调和,通过各种不同的调料精准控制比例,达成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平衡,如今她深以为然。
而今天吃的髪国菜全是完全不同的调味逻辑,每道菜主料的本味非常突出,酱汁、香料在其中仅起到一个辅助作用,一切都是为了烘托前者本真的味道,绝不会喧宾夺主地抢风头。
随着一道道菜被送上桌,进到口腔,送入胃里,方墨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味觉享受,幸福感随之从味蕾表面扩散开来。
一切都很好,除了流淌在对面何迟跟林琅二人之间的冷空气。
这二人虽然互相一句话不说,却时不时地眼神交汇一下,在仿佛要迸射出火星一般短暂对视一瞬后,旋即分开。
也不知怎的,方墨感觉自己似乎成了这两人之间较劲的焦点,而他们较劲的方式则是与方墨干杯。
前脚何迟刚跟方墨碰过杯,林琅就要单独再跟她碰一次;这回林琅抢了先,何迟过一会儿一定要找回场子……
他们两个你争我斗得不亦乐乎,方墨却遭了重,别人喝一次她要喝两次,要不是她喝的是无酒精替代饮品,她都要怀疑这俩老哥是不是成心在灌她了。
到后来,方墨才猛然间意识到,这俩人根本就是借着跟她碰杯,在间接拼酒啊……
一开始,这两人每次找方墨碰杯,杯中酒都要下去一半,方墨寻思着自己喝饮料并无醉酒之虞,再加上金雨曦为她点的饮品都相当合她心意,因此每次碰杯的时候都喝的不少。
意识到这俩人跟自己碰杯的真实原因,方墨的态度也敷衍了起来,只是象征性地浅酌两口。
饶是如此,第五道菜干式熟成和牛上上来之前,一阵汹涌的尿意还是袭向方墨,逼得她在用餐用到一半的时候离席去上卫生间。
匆匆离开包间,方墨忍不住眉头微蹙地犯起了嘀咕——
这俩真是病得不轻,要较劲拼酒就直接比赛对瓶吹嘛,老拉着她干杯什么意思?
哎,以后要是还叫这俩人一起出来吃饭,她就当一辈子的女人,拎起包包匆匆离开包间的时候,方墨忍不住这般在心里骂骂咧咧地赌咒发誓。
就在方墨找卫生间的时候,何迟瞅着房门看了半晌,随即抬手朝着包间内的侍应生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出去。
那领班打扮的男子见状,微微躬身致意过后轻轻拍拍手,其余侍应生放下手中的工作匆匆随其离开了包间。
见包间房门已经从外面关上,何迟扯起腿上的餐巾,毫无优雅可言地蹭了蹭嘴角,随即将餐巾团成一团、丢在了桌上。
他侧过身,一脸恼怒地瞪着身旁的林琅,后者一脸无动于衷地端着酒杯品尝着杯中的白葡萄酒。
看了一眼何迟,又看了一眼林琅,金雨曦翻了个白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去门口守着,免得小……颜颜回来看到你们两个打架……”金雨曦说着,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一脸无奈地起身,拿起手机离席。
终于,当金雨曦从外面将门关上后,何迟重重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餐具顿时叮叮当当一阵响。
“小子,有本事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讲一遍!”何迟瞪着林琅低吼。
林琅抬手扶住被自己面前被震得几乎跳起来的餐具,瞥了一眼何迟,好整以暇地反问:“我今天说了很多话,你想听哪一句?”
何迟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攥成拳头的右手骨节嘎嘣作响。
“我妹来之前你骂我的那句!”何迟咬牙切齿、一字一字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似地说道。
林琅嗤笑一声,他斜睨了何迟一眼,讥诮地道:“这么抖m的要求我还是第一次见……”
抬手松了松领带,林琅摇晃着杯中的透明酒液,冷冷地道:“亲妹妹,出车祸现在还没醒;雇了个假的吧,也要替她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连自家妹妹都照顾不好,你说说除了挣钱你还能做好什么?”
“何迟,离开你的宝藏秘书老婆,你能组织好一次野餐吗?”
“还有脸在这里跟我叫?你个废物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