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碾过结了冰的河面,发出“咯吱”的脆响。杨浩宇望着窗外飞逝的白桦林,树干上的积雪被风吹得簌簌落,像谁撒了把碎银子。他怀里揣着苏婉清连夜缝的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草药——治风寒的紫苏、消炎的蒲公英,还有一小撮东洼的黑土,用红布包着,说是“带着念想”。
“杨同志,”前排的中年男人忽然开口,他叫老周,就是昨天来的神秘访客,“到了基地,会给你安排专门的住处,生活用品都齐全,不用惦记着带啥。”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杨浩宇一眼,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里还缠着苏婉清缝的蓝布条,遮住了净化水晶时留下的淡疤。
杨浩宇“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包里的黑土。车窗外的路越来越窄,最后拐进一片被铁丝网围着的林子,门口站着两个挎枪的哨兵,见了吉普车,抬手敬了个礼。“这里是‘701基地’,”老周递给他一张通行证,上面印着编号,没有照片,“进去后少打听,不该问的别问。”
基地建在山坳里,几排红砖房整整齐齐,烟囱里冒着白汽,像插在雪地里的铅笔。杨浩宇被领到一栋挂着“研发部”牌子的楼里,房间不大,一张铁架床,一张木桌,墙角放着个煤炉,炉火烧得正旺。“下午三点去会议室,”老周放下他的行李,“李主任会给你安排具体工作。”
等待的间隙,杨浩宇翻开布包,把那撮黑土倒在窗台上。土粒落在冻住的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忽然想起临走前,苏婉清把布包塞给他时说的话:“不管到了哪,带着咱东洼的土,就像没离开家。”林默也凑过来,往他口袋里塞了个稻秆编的青蛙,说“能避邪”。
三点整,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有穿白大褂的,有穿军装的,都神色严肃。李主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戴着厚厚的眼镜,说话带着浓重的川音:“小杨同志,知道为啥找你来不?”他推过来一叠照片,上面是些奇怪的植物——叶片边缘带着锯齿,根茎发黑,像被水泡烂了似的。
“这是在大兴安岭发现的变异植被,”李主任敲了敲照片,“当地牧民说,碰了这草会头晕,牲畜吃了会发狂。我们测了土壤,发现重金属超标十倍,怀疑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跟早年的核试验有关。”
杨浩宇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的叶片,纹路扭曲,透着股邪气。“这草的怨气很重,”他沉声道,“比‘暗影教’的水晶还杂,像是吸收了太多负面能量。”会议室里的人都愣住了,老周皱起眉:“小杨同志,咱讲科学,别搞封建迷信。”
李主任却摆了摆手:“让他说。”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玻璃罐,里面泡着株那样的草,液体浑浊发黑。“你看这草,”杨浩宇指着罐子里的根须,“正常植物的根是向下扎的,它的根却在水里打卷,像在躲避什么。这不是生理变异,是……”他想了想,“是被某种力量扭曲了。”
没人说话,会议室里只有暖气片“滴答”滴水的声音。过了半晌,李主任才开口:“我们找过农科所的专家,也请过地质队,都查不出原因。张教授给我们写了封信,说你有‘特殊能力’,或许能看出门道。”他把玻璃罐推到杨浩宇面前,“明天跟我们去现场看看?”
夜里,杨浩宇躺在铁架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煤炉的火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试验田的稻浪。他从怀里掏出林默编的稻秆青蛙,青蛙的眼睛是用红豆做的,在暗处亮得像两颗小星星。“要是婉清在,肯定能分析出土壤里的成分,”他喃喃自语,指尖抚过青蛙的背,“她比我细心多了。”
窗外传来哨兵换岗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杨浩宇忽然想起离开东洼时,苏婉清站在村口,围巾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像只红蝴蝶。她没说“早点回来”,只说“照顾好自己,别冻着”,说完就转过身,肩膀微微发抖。
第二天一早,他们坐着卡车前往大兴安岭。车在雪地里颠簸了五个小时,才到了牧民说的那片草场。枯黄的草甸上,零星长着几株那种变异植物,叶片在寒风中蜷成一团,看着像只攥紧的拳头。杨浩宇蹲下去,指尖刚要碰到草叶,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有无数根冰针在扎。
“别碰!”老周想拉他,却被杨浩宇按住。他闭上眼睛,调动灵泉空间的力量,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到指尖。接触到草叶的瞬间,他仿佛听到无数细碎的尖叫,像被踩住的虫子。“这草吸收了太多辐射残留的煞气,”他猛地收回手,指尖已经泛青,“得用至纯的生机中和。”
“什么意思?”李主任追问。杨浩宇指着远处的白桦林:“那里的树长得直,说明阳气足。把草挖出来,埋在树根下,让树木的生机慢慢净化它。”老周嗤笑一声:“这跟把病猪埋在菜地里当肥料有啥区别?”
杨浩宇没理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灵泉水,滴在那株草上。奇迹发生了——蜷曲的叶片慢慢舒展开,发黑的根须竟透出点淡淡的绿。“这水……”李主任瞪大了眼睛,杨浩宇赶紧把瓷瓶收起来:“是张教授给的营养液。”
回程的路上,没人再提“封建迷信”。老周开车时,时不时从后视镜看杨浩宇,眼神里少了些怀疑,多了些探究。李主任则在副驾驶座上翻着笔记本,上面记满了杨浩宇说的话,连“根须打卷是躲避阳气”都写得工工整整。
回到基地,杨浩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了道符——不是镇邪符,是陈风古籍里记载的“生息符”,能聚拢生机。他把符纸烧成灰,拌在灵泉水里,装在小喷壶里。“明天再去试试,”他对着稻秆青蛙说,“说不定能让那些草变回来。”
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东洼的试验田。苏婉清在田里薅草,林默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记着什么。他跑过去,想喊他们,却发不出声音。眼看着稻穗越长越高,把他们的影子埋了进去,他急得满头大汗,一睁眼,才发现是场梦。
窗外的月光透过铁栏杆照进来,在地上画着格子。杨浩宇摸出那撮东洼的黑土,撒在窗台上的裂缝里。他忽然想起王大爷说过,种子只要有土,有阳光,就能发芽。不管这基地有多神秘,不管那变异草有多邪门,他都得像在东洼种稻子那样,一步一步来,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第二天,他带着喷壶再次来到草场。把符水喷在变异草上,看着叶片一点点变绿,根须舒展开来,像个伸懒腰的孩子。老周看得目瞪口呆,李主任却若有所思:“这符水……到底是啥做的?”
杨浩宇笑了笑,没说话。他望着远处的白桦林,阳光穿过枝桠,在雪地上洒下金斑,像东洼的麦浪。他知道,不管走多远,不管面对什么,他心里那片试验田永远都在——那里有苏婉清的笑声,有林默的傻气,有王大爷的南瓜子,还有那片黑土地永远的、沉甸甸的希望。
回程的卡车里,李主任递给杨浩宇一张表格:“基地想正式聘用你,待遇从优,还给你配个助手。”杨浩宇看着表格上的“长期任职”,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没落下。他想起苏婉清说的“照顾好自己”,想起林默喊的“杨哥早点回来”,忽然在“是否同意”那一栏,轻轻画了个圈。
不是同意留下,是同意暂时留下。等解决了这变异草的事,他就回东洼。回那个有暖窖、有试验田、有他牵挂的人的地方。北大荒的雪再大,也盖不住种子发芽的力气,就像再远的征途,也挡不住回家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