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这平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他利用这难得的间隙,更加埋头于后勤处的业务,将物资管理梳理得井井有条,各项制度推行得越发扎实。
他需要这个位置,需要这份权力和话语权带来的保护色和反击的资本。
他与苏青禾的见面依旧不多,但每次在厂区偶遇或是雨水回来时小聚,那份默契和温情却在悄然滋长。
两人都极有分寸地不深谈那些危险的话题,但一个眼神的交汇,便能传递担忧与抚慰。
苏青禾甚至会借给雨水一些机械或医学方面的书籍,里面偶尔会夹着一两张写着注意事项或营养建议的纸条,字迹清秀,带着她特有的冷静与关切。
何雨水在中专的生活似乎完全走上了正轨,技术理论学得扎实,动手能力也越来越强,每次回家小脸都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求知的光,叽叽喳喳说着学校的新鲜事,成了何雨柱灰暗压抑生活中最亮眼的一抹暖色。
然而,四合院的底色,终究是算计与挣扎。
这日傍晚,何雨柱下班回到院子,刚支好自行车,就听见中院贾家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却异常尖锐的争吵声,夹杂着贾张氏特有的哭嚎和秦淮茹罕见的、带着哭音的辩驳。
“……容易吗我?东旭一天到晚累死累活才挣几个钱?这家里里外外哪一样不要操心?现在多了张嘴……往后可怎么活啊……”这是秦淮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嚎什么丧!还不是你没用!管不住肚子!这年头饭都吃不上了还添人口?真是讨债鬼!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反正我没钱!”
贾张氏的嗓门更高,刻薄而冰冷。
何雨柱眉头微皱,推门进屋,并不想理会贾家的破事。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敲门声轻轻响起。
门外站着的竟是秦淮茹。
几天不见,她似乎更加憔悴了,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脸色蜡黄,身子在单薄的旧棉袄里显得空空荡荡,微微佝偻着,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柱子……兄弟,”
她声音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躲闪,不敢看何雨柱,“能……能借点钱吗?或者……粮票也行……”
何雨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说话。
秦淮茹似乎被他的沉默刺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东旭的工资……根本不够……婆婆她……我又……又有了……”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嗫嚅着说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羞耻和艰难。
又有了?
何雨柱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
原着中,秦淮茹就是在贾东旭死前怀上了槐花。
没想到这一世,贾东旭侥幸还活着,这个孩子还是来了。
历史的惯性,在某些细节上,依旧顽固地发挥着作用。
见何雨柱不语,秦淮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泣不成声:
“……医院查出来的……日子浅……可……可这往后……粮食这么金贵……棒梗小当都吃不饱……我……呜呜……”
她哭得肩膀颤抖,显得柔弱无助到了极点。
若是以前的傻柱,恐怕早已心软。
但现在的何雨柱,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贾家的困境是真的,秦淮茹的眼泪或许也有几分真,但这背后,难道没有易中海的指点?
没有想将他再次拖入贾家泥潭的算计?
他甚至可以想象,易中海会如何说:“柱子现在可是管着物资的科长,手指缝里漏点就够你们活了。你去哭一哭,求一求,看在孩子的份上,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何雨柱心中冷笑,语气平淡如冰:
“秦姐,厂里困难,家家都难。我的定量和工资,也要顾着雨水上学。你的难处,我理解,但真帮不上。真有困难,该去找街道,或者找一大爷商量,他威望高,办法总比我多。”
依旧是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将皮球轻飘飘地踢回给易中海,丝毫不接那道德绑架的招数。
秦淮茹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何雨柱,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怨怼。
她大概没想到,自己已经“怀了孩子”,何雨柱竟然还是如此铁石心肠。
“柱子……你……你就真的……”
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慢走,不送。”
何雨柱不再多言,缓缓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秦淮茹压抑的、最终崩溃的哭声,以及踉跄离去的脚步声。
何雨柱靠在门板上,面无表情。
乱世先顾己。
他的善良和资源,绝不会浪费在贾家这个无底洞和易中海的算计上。
然而,命运的轨迹,似乎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偏转。
时间悄然滑入1960年春,虽然依旧春寒料峭,万物枯寂,但毕竟熬过了最严酷的寒冬。
厂里的生产任务愈发繁重,各种“大会战”、“放卫星”的口号喊得震天响。
这天下午,何雨柱正在后勤处协调一批紧急劳保用品的发放,突然厂区广播里插播的一条紧急通知,让他瞬间停下了手中的笔——
“各车间注意!各车间注意!一车间发生安全事故,立即组织抢险队!医务室人员马上到一车间集合!重复……”
一车间!
何雨柱的心猛地一揪!
那是贾东旭工作的车间!也是张建军所在的车间!
安全事故?
在这个机加工设备老旧、工人长期营养不良、精神疲惫的年代,安全事故往往意味着非死即残!
难道……历史的修正力如此强大?
贾东旭终究难逃这一劫?
他立刻起身,对办公室的人交代了一句:“我去看看情况!”便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一路上,看到不少工人朝着一年间方向奔跑,人人脸上带着惊惶。
越是靠近一车间,空气中的气氛越是紧张凝重。
车间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保卫科的人正在努力维持秩序,不让闲杂人等进入。
里面传来机器停转后的死寂,以及隐约的哭喊和嘈杂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