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及踝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身后马蹄声如同催命鼓点,越来越近,狼卫骑术精湛,即便在崎岖雪地也速度惊人。
不能往开阔地带跑!林天心念急转,猛地折向左侧一片枯木林。林木虽稀疏,但足以阻碍马匹冲刺。
“嗖!嗖!”
两支利箭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在前方的树干上,箭尾兀自颤抖。对方动了杀心!
林天俯低身体,借助树木掩护,不断变换方向。然而,人力有时穷,尤其是在这冰天雪地中,他的体力在迅速消耗,而马匹的耐力显然更强。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一名狼卫甚至已经抽出弯刀,雪亮的刀锋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一支造型粗犷、势大力沉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侧前方的山坡后射出!并非射向林天,而是精准无比地射中了冲在最前面那名狼卫坐骑的前腿!
“希律律!”战马惨嘶一声,前蹄跪倒,将背上的狼卫狠狠甩飞出去。
“有埋伏!”另外几名狼卫大惊失色,急忙勒住马缰,警惕地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山坡后,数十名身着陈旧但整齐的大周边军制式棉甲的兵士涌了出来,手持强弓硬弩,刀盾出鞘,瞬间结成战阵,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与狼卫的阴狠诡谲截然不同。
为首一名络腮胡将领,手持一张还在微微震颤的强弩,声如洪钟,对着那些狼卫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屑小,敢在我镇北军防区撒野?滚!”
那几名狼卫显然没料到会遭遇成建制的边军,互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严阵以待的边军阵列,以及地上挣扎的同伴和战马,知道事不可为。为首一人用生硬的官话冷冷道:“我们是在追捕逃犯,军爷何必多管闲事?”
“放屁!”络腮胡将领啐了一口,“老子看得清楚,你们分明是要杀人灭口!这是大周的地界,轮不到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东西放肆!三息之内,不滚,就永远留在这!”他身后的兵士齐刷刷上前一步,弓弦拉满,弩箭上膛,杀气腾腾。
狼卫们脸色难看,僵持片刻,最终还是恨恨地看了一眼林天所在的方向,扶起受伤的同伴,调转马头,迅速消失在来时的风雪中。
林天靠在树干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内衫,此刻被寒风一吹,冰冷刺骨。他看向那群突然出现的边军,心中充满了警惕与疑惑。是敌是友?
络腮胡将领挥手让手下保持警戒,自己则大步向林天走来。他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粗犷,风霜刻痕深刻,但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天。
“小子,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惹上‘苍狼旗’的狼崽子?”他声音依旧洪亮,但敌意减少了许多。
林天心念电转,没有立刻暴露身份,只是抱拳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在下只是个北上的行商,途中遭遇劫匪,慌不择路,不知为何被那些人追杀。”
“行商?”络腮胡将领挑了挑眉,显然不信,“看你身手不像普通商贾。而且,‘苍狼旗’的狼卫,可不是劫匪,他们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轻易不会对普通商旅下手,除非……你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人心。
林天沉默不语,暗自握紧了袖中的短刀。
见林天不答,络腮胡将领也不逼迫,反而叹了口气:“这北境,如今是越来越不太平了。鞑靼人蠢蠢欲动,境内还有这些魑魅魍魉。”他话锋一转,盯着林天的眼睛,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子,我看你……有些面善。你姓什么?何方人士?”
林天心中猛地一跳!面善?
他仔细看向这将领的面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却毫无印象。
“在下姓木,汴京人士。”林天用了母姓,谨慎答道。
“木?”络腮胡将领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又疑惑地摇摇头,“不对,你这眉眼……尤其这倔强劲儿……”他沉吟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再次仔细打量林天,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激动,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兵士退远些警戒,然后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可认得……林啸风,林将军?”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林天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络腮胡将领的眼睛!父亲的名字!他竟然在此处,从一个边军将领口中,再次听到了父亲的名字!
看到林天的反应,络腮胡将领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一把抓住林天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沙哑:“你……你果然是……你是少主?!林天少主?!末将张奎!曾是林将军麾下亲卫队正!将军当年对末将有再造之恩啊!”
张奎!父亲当年的亲卫!
林天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眼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绝境之中,竟然遇到了父亲的旧部!
“张……张叔?”林天的声音带着哽咽。
“是我!是我啊少主!”张奎虎目含泪,重重拍了拍林天的肩膀,“我就说没看错!你这眉眼,跟将军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苍天有眼!将军血脉尚存!尚存啊!”
他激动得难以自抑,但很快强行冷静下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此地不宜久留!狼卫睚眦必报,很可能去而复返。少主,先随我回营寨!那里相对安全!”
林天此刻心潮澎湃,但也知道轻重缓急,重重点头:“好!”
在张奎及其麾下兵士的护卫下,林天跟着他们穿过一片崎岖的山路,来到一处隐蔽在山谷中的小型军寨。寨墙用木石简单垒砌,岗哨森严,虽然简陋,却透着一股坚毅的气息。
进入寨中最大的那间木屋,张奎屏退左右,只留下他和林天两人。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少主,这些年您在哪里?怎么会来到这北境凶险之地?齐先生呢?他当年带着您……”
林天深吸一口气,知道眼前之人值得信任,便将自己被齐文渊托付给江湖友人抚养长大,以及齐文渊在赵府水牢受尽折磨、最终为保护证据而可能罹难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同时也提到了自己前来北境,就是为了查清父亲蒙冤的真相。
听到齐文渊的遭遇,张奎虎目圆睁,一拳狠狠砸在木桌上,悲愤交加:“赵天佑!还有朝中那些奸贼!若非他们构陷,将军何至于……齐先生他……”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良久,他才平复情绪,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少主,您来得正好!这些年,我们这些散落在北境的老兄弟,从未放弃过追查真相!我们一直相信,将军是清白的!”
“张叔,你们查到了什么?‘苍狼旗’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和当年陷害父亲的事有关吗?”林天急切地问道。
张奎面色凝重起来:“‘苍狼旗’……是一个近几年才在北境活跃起来的隐秘组织,手段狠辣,行踪诡秘。我们怀疑,他们可能与鞑靼人有勾结,甚至……可能和朝中某些势力有联系!”
他压低声音:“我们曾截获过他们运送的兵甲,其制式,与当年军中一批‘意外’损毁的装备极其相似!而且,他们似乎在秘密寻找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
张奎的目光落在林天身上,意味深长。
林天心中剧震!难道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还是父亲留下的其他东西?
“至于当年之事……”张奎眼中浮现出痛苦与愤怒,“我们查到,将军那次孤军深入,并非贪功冒进,而是接到了可靠的军情,奉命出击,欲断鞑靼一支主力偏师的粮道!但不知为何,情报有误,将军反而陷入了重围!而本该接应的部队,却迟迟未至!”
“是有人泄露了军情?还是那接应部队……”林天眼中寒光闪烁。
“都有可能!”张奎咬牙道,“我们怀疑,军中有内鬼,而且地位不低!甚至可能……就在这镇北关内!”
镇北关!林天想起那雄伟的关隘,心中寒意更盛。如果陷害父亲的元凶之一,就在那关墙之内,手握兵权……
“还有,”张奎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碎片,似乎是什么器物的一部分,上面隐约有焦黑的痕迹和特殊的纹路,“这是在当年将军殉国的那片战场边缘找到的,不像是我们的东西,也不完全是鞑靼人的。我们一直没弄清楚这是什么。”
林天接过那些碎片,入手冰凉,材质非铁非石,上面的纹路古老而怪异。他仔细看着,忽然,瞳孔猛地一缩!
这纹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在别处,正是在母亲留下的那张地图的角落,以及那枚“林”字铁牌的背面,都有类似风格的、极其细微的纹饰!
父亲的事,母亲的神秘遗物,苍狼旗的追杀,边军旧部的线索……一切似乎都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更加深邃、更加惊人的秘密。
林天握紧手中的碎片,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北境的风雪,似乎隐藏着比严寒更刺骨的真相。
而他的到来,或许正是搅动这潭深水的那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