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明远的突然出现,如同一条毒蛇滑入了暂时宁静的巢穴,让破庙后院的空气瞬间凝固。林天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瞬间切换成市井小民见到“贵人”时那种受宠若惊、又带着几分想要炫耀的笑容。
“司徒先生!您真是神机妙算,这都能找到草民!”林天热情地迎上前,将手中那串烤得滋滋冒油、色泽金红、散发着霸道异香的兔肉递了过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得意,“先生快尝尝,这就是‘赤焰酱’的威力!草民琢磨了许久,总算有点样子了。”
司徒明远依旧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折扇轻摇,目光却如同探针般,仔细扫过林天略显苍白但强装振奋的脸,又落在那串诱人的烤肉上。他并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微微一笑:“林掌柜好兴致,在这破庙之中,也能做出如此勾人食欲的美味。看来,‘汴京第一烤肉楼’并非虚言啊。”
他话语平和,却直接点破了林天和林婉儿暗中散播的消息,显然对他们的动向一清二楚。
林天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憨厚”:“先生见笑了,不过是放出点风声,壮壮胆气罢了。毕竟得了陛下赏赐,总得做出点样子,不能辜负皇恩不是?”他再次将烤肉往前送了送,“先生品鉴品鉴?给草民指点指点?”
司徒明远这才伸出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接过竹签,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这香气层次极其复杂,既有香料的辛烈,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果木焦甜,确实非同凡响。他轻轻咬下一小块,细细咀嚼,半晌没有说话。
林天和林婉儿都紧张地看着他,并非担心酱料不好,而是警惕他接下来的反应。
“嗯……”司徒明远缓缓点头,脸上露出赞赏之色,“外焦里嫩,汁水丰盈。更难得的是这酱料,辛香醇厚,回味悠长,更有一种……炽烈如火的后劲,难怪取名‘赤焰’。林掌柜果然天赋异禀,此酱一旦面世,必能风靡汴京。”
他放下竹签,用丝帕擦了擦手,话锋却悄然一转:“不过,林掌柜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此奇珍,觊觎者恐怕不在少数。昨日西水门外似乎就不太安宁,林掌柜没有受到惊扰吧?”他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天,带着明显的试探。
来了!果然是为了昨夜之事!林天心中凛然,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后怕和茫然:“西水门外?昨夜?草民昨夜一直在琢磨这酱料,很早就歇下了,没出过门啊。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装傻充愣,将问题抛了回去。
司徒明远盯着林天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但林天经历了生死考验,又早有准备,眼神坦荡中带着一丝市井小民对“大事”的好奇与畏惧,表演得天衣无缝。
看了片刻,司徒明远忽然哈哈一笑,折扇“啪”地合上:“无事便好,或许是些水匪流窜,已被官府驱散。看来林掌柜是专心致志,两耳不闻窗外事啊。”他看似信了,但林天知道,这老狐狸绝不会轻易打消疑虑。
“林掌柜既有此雄心,开楼立户,光有秘方可不够。”司徒明远转而说道,“选址、人手、打点各方关系,皆是学问。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毕竟,你我相识一场,也算缘分。”他再次抛出诱饵,试图重新建立“联系”和“掌控”。
林天心中明镜似的,连忙拱手,一副感激涕零又不敢麻烦的样子:“先生大恩,草民铭记于心!只是目前尚在筹备阶段,琐事繁多,岂敢劳烦先生大驾?待稍有眉目,定当登门请教!”
他既表达了感激,又婉拒了对方即刻的“帮助”,保持着一个想要自立却又对权贵心存敬畏的小商人形象。
司徒明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面上笑容不变:“既如此,那便预祝林掌柜宏图大展了。这‘赤焰酱’,确是利器,好生用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天一眼,又瞥了一眼始终沉默站在一旁的林婉儿,这才拱手告辞,翩然而去。
直到司徒明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林天和林婉儿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根本不信我们昨晚没出门。”林婉儿低声道,声音带着担忧。
“他当然不信。”林天眼神冰冷,“但他暂时没有证据,也摸不清我们到底知道多少,更被我们突然要‘开店’的举动打乱了步骤。他刚才的话,既是试探,也是警告,更是想重新把我们纳入他的视线掌控。”
“那我们接下来……”
“计划不变,甚至要加快!”林天斩钉截铁道,“司徒明远已经注意到‘赤焰酱’了,这正好!我们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婉儿,你继续物色‘合适’的铺面,动静闹得大一些。我会尽快将‘赤焰酱’最终定型。”
他拿起那串司徒明远只吃了一口的烤兔肉,看着上面金红色的酱料,目光锐利如刀。
“他要看戏,我们就给他演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只是这戏的结局,由不得他来写!”
赤焰为饵,已投入水中。接下来,就看这汴京的浑水底下,究竟有多少大鱼会被这炽烈的香气吸引,又有多少暗流,会因为这看似寻常的经商之举,而被彻底搅动起来。司徒明远的这次“品鉴”,仿佛一声锣响,宣告着一场更复杂、更危险的博弈,正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