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颗深水炸弹，在罗弈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僵在原地。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他却感觉不到。
身体在朝着非人的方向进化，情感却在随之慢慢剥离。
喜、怒、哀、乐......这些构成一个“人”的基本要素，正在从他的生命中快速流失。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连最原始的欲望都消失了，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一个没有情感，没有欲望，只拥有绝对力量的躯壳。
那还是罗弈吗？
不。
绝对不能。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从心底最深处野蛮地生长出来，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必须去验证一件事。
一个必须立刻得到答案的问题。
罗弈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了公园，伸手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师傅，去金碧路。”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声音有些沙哑。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多问，一脚油门，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车窗外，霓虹灯飞速倒退，拉扯出一条条光怪陆离的色带。
罗弈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要去的地方，是这座城市有名的销金窟，夜生活最丰富的一条街。
他不是去寻欢作乐。
他是去给自己做一次检查。
一次关乎他是否还是“人”的终极测试。
这个决定听起来很荒唐，甚至有些可笑。
但他别无选择。
身体上的问题，可以去医院，可以找张老。
但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异变，他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他只能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去寻求一个答案。
“到了，小伙子。”
司机停下车，指了指窗外一片灯红酒绿的建筑。
罗弈付了钱，推门下车。
一股混合着酒精、香水和荷尔蒙的燥热空气扑面而来。
街上人来人往，男男女女，脸上都挂着暧昧的笑容。
罗弈无视了那些朝他抛媚眼的女人，径直走进了一家看起来最气派的会所。
“红浪漫国际俱乐部”。
名字很俗，但装修很豪华。
一个穿着旗袍，身材丰腴的中年女人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是职业化的热情。
“帅哥，一个人啊？第一次来我们这儿？”
罗弈点了点头。
“想玩点什么？我们这儿项目可全了，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的。”女人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眼前的年轻人，穿着普通，但气质很特别。
很沉静，甚至有些冷。
这种人，要么是来办事的，要么就是来找刺激的。
“我想......找个人按按摩，放松一下。”罗弈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
女人立刻心领神会，笑容更灿烂了。
“明白了，我们这儿的技师，手法绝对一流，保证让您满意。您跟我来。”
她扭动着腰肢，在前面引路，将罗弈带进了一个装修奢华的包厢。
“您先坐，喝点什么？人我马上给您叫过来。”
“绿茶就行。”
女人愣了一下，但还是笑着点头出去了。
很快，包厢门被推开。
女人带着十几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女孩走了进来，一字排开。
“帅哥，您看看，喜欢哪种类型的？我们这儿有清纯的，有火辣的，有温柔的......”
罗弈的视线从那些女孩的脸上一一扫过。
她们有的羞涩，有的妩媚，有的故作高冷。
但在罗弈眼里，她们和商场橱窗里的模特，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心脏，依旧平稳地跳动着。
没有一丝波澜。
那股熟悉的恐慌感，又一次浮了上来。
难道......真的不行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手一指。
“就她吧。”
“就她吧。”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扎着马尾，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的女孩。
被选中的女孩明显很开心。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包厢里只剩下罗弈和那个女孩。
“老板好，我叫小雅。”女孩的声音很甜。
罗弈没说话，只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
小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职业地笑着走上前。
“老板，我们是先洗澡，还是直接开始？”
“直接开始吧。”罗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好的。”
小雅走到他身后，伸出双手，开始在他的肩膀上按捏起来。
她的动作很轻柔，带着一丝刻意的挑逗。
身体的触碰，温热的呼吸，都通过神经末梢，传递到罗弈的大脑。
但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身体，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他的内心，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完了。
真的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顺着他的脊椎，一点点爬上头顶。
就在他快要被这股绝望吞噬的时候。
女孩的手，从他的肩膀滑下，带着明确的目的，探向了更下方。
下一秒。
罗弈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原始的、本能的、完全不受控制的冲动，从身体最深处轰然爆发！
那一瞬间，罗弈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慌和绝望。
还在。
功能还在！
他还算是个正常的男人！
这股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刚才那股冰冷的绝望有多么刺骨，此刻这股失而复得的欣喜就有多么猛烈。
他身体的僵硬消失了，整个人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小雅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有些好奇地问：“老板，你怎么了？刚才好紧张的样子。”
“没事。”罗弈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
他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间还带着稚气的女孩，心里那股喜悦慢慢沉淀。
小雅见他似乎不抗拒聊天，胆子也大了一点，小声说道：“老板你人真好，话不多，也不动手动脚的。不像有些客人......”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罗弈来了点兴趣，随口问：“怎么？经常遇到很差的客人？”
“也习惯啦。”小雅自嘲地笑了笑，手上继续着轻柔的动作，“做我们这行的，什么人没见过。为了钱嘛，不寒碜。”
她顿了顿，也许是包厢里放松的气氛，也许是罗弈看起来不像坏人，她的话多了起来。
“我爸好赌，把家里房子都输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就是个药罐子。我还有个弟弟，在读高中，成绩很好，我想让他读大学......”
懂了！
好赌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弟弟和破碎的她。
“加钟！”
......
一个小时后。
包厢的门被打开，罗弈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凌乱的衣领，脸上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慵懒。
走廊里暧昧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中，带走了最后的一丝恐慌。
他放心了。
至少在目前，他还属于人类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