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号”的舰桥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穹顶之上，那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眼球投影并未消失，反而愈发明亮，猩红的光芒如同实质的针，刺穿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莱拉的警告言犹在耳，“观察者”的意志已然降临，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然而，林夜却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议会做出决断的那一刻，一股庞大而古老的信息流已经涌入他的脑海。那并非具体的航线图，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对宇宙时空结构深层脉动的感知，如同盲人触摸到了世界的纹理。
“准备进行超空间跃迁。”林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标，湮灭之海。苏芸，将议会共享的坐标导入导航系统，我们不走常规航道。”
苏芸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立刻恢复了专业素养。她没有追问为何不走常规航道——在这个被“观察者”注视的棋盘上，任何常规路径都可能早已是别人布下的陷阱。她双手在控制台上飞舞，将那串来自议会核心数据库的、复杂到近乎谬误的坐标序列输入主电脑。
“坐标已锁定……但是，林夜，这条航线的空间曲率波动极其异常，充满了未知的引力扰动和时空乱流。常规跃迁引擎可能会在途中解体。”苏芸抬起头，脸色凝重。
“那就用‘方舟之母’的核心引擎。”林夜睁开眼，掌心的“火种密钥”正散发着温润的暗金色光芒，与他的心跳完美同步，“它的能源不是纯粹的反物质，而是对时空本身的亲和力。用它来撕裂空间，应该能抵达我们想去的地方。”
这是一个疯狂的决定。“方舟之母”是铁血星河帝国的遗产，其核心引擎的启动方式和能量需求，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完全是未知领域。强行催动，无异于在体内引爆一颗恒星。
“我来主导引擎启动程序！”莱拉的意识体向前一步，她的声音带着星灵族特有的冷静与决绝，“我的种族曾研究过类似的技术，我可以尝试进行逆向解析。”
“好！”林夜点头，“所有人，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要去的，是宇宙的坟场。”
随着林夜一声令下，莱拉的意识与“方舟号”的主控系统深度融合。舰船中央，那颗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方舟之母”核心，开始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磅礴浩瀚的能量从中涌出，与林夜掌心的“火种密钥”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混沌星核在林夜体内疯狂旋转，他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一个奇点，一边连接着“方舟之母”那足以扭曲现实的能量，另一边则连接着“火种密钥”中蕴含的、来自已逝文明的古老导航。
“跃迁开始！”
伴随着莱拉的尖啸，整个“方舟号”被一团翡翠色的光芒包裹。舰桥内的景象开始扭曲、拉伸，星辰化作流光，空间如同一张被揉皱的画布。这并非平滑的超空间跳跃，而更像是一次痛苦的、充满撕裂感的时空穿越。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能量管道四处爆裂，又被瞬间修复。
林夜立于舰桥中央，岿然不动。混沌星核的力量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保护着他和他身边的人。他清晰地“看”到，航线周围的空间充满了致命的裂隙和旋转的奇点，任何一点偏差，都会让他们被撕成亚原子颗粒。
最终，当光芒散去，舰桥内的警报声停止时，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舷窗外，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景象。
这里没有星辰，没有星云，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深邃如墨的黑暗。这片黑暗并非虚无，而是充满了粘稠、狂暴的能量乱流。无数破碎的星舰残骸、断裂的行星碎片、甚至是一些无法辨识的、属于不同文明的造物，在这片黑暗中翻滚、沉浮，如同被投入磨盘的谷物。时不时有幽蓝色的闪电划破黑暗，那是空间结构被撕裂的证明。
“这里是……湮灭之海。”苏芸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手中的分析仪疯狂报警，显示出无数种致命的辐射和法则干扰，“我们的外部传感器几乎完全失效，这里的时空法则……是混乱的。”
“‘观察者’的牧场，果然名不虚传。”暴熊王握紧了拳头，他能感觉到，这里的空间中弥漫着一股股阴冷、充满恶意的意志碎片，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我们下一步做什么？”霍震岳沉声问道，“寻找第九枚密钥的坐标？”
“不。”林夜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穿透了舷窗，望向那片混沌的黑暗深处，“坐标只是一个指引。议会的信息说，那里是‘上一个宇宙纪元战争的坟场’，充满了不稳定和致命的法则。想要拿到东西，我们必须先适应这里的环境。”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过客。我们要在这片‘海’中生存下去，直到找到目标。苏芸，分析一下我们周围的能量乱流，看看有没有什么规律可循。莱拉，尝试与‘方舟号’的核心同步，构建一个稳定的内部力场。其他人，准备战斗。这里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成为致命的武器。”
命令下达，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苏芸和莱拉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舰船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翡翠光芒，形成一个保护罩，勉强抵御着外界狂暴的能量侵蚀。
林夜独自一人走到了舰桥的观测台。他闭上眼睛，将混沌星核催动到极致。刹那间，他眼中的世界变了。不再是混乱的黑暗，而是由无数彩色丝线构成的、缓慢流淌的立体网络。那些狂暴的能量乱流，是网络中奔腾的洪流；那些致命的法则碎片，是网络中纠缠的节点。
他看到了“道路”。
在这片无序的混沌中，存在着一条若有若无的、被无数前人骸骨铺就的“路径”。
“原来如此……”林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所谓‘第三条道路’，不只是文明存续的方式，也是一种行走于绝境之中的……生存之道。”
就在这时，贞德的圣光护盾发出了尖锐的嗡鸣。她猛地睁开眼，指向舰船的左前方：“林夜，有东西过来了！”
众人望去，只见在朦胧的能量乱流中，一艘巨大的、如同鲸鱼般的钢铁残骸，正拖着长长的能量尾迹，缓缓向他们“游”来。那残骸极其庞大，比“方舟号”还要大上数倍。
“是一艘上一纪元的星舰残骸。”苏芸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它在自动航行，像是在躲避什么。而且……它的航向，与我们分析出的第九枚密钥可能存在的区域，大致吻合。”
“它在带路？”霍震岳有些惊讶。
“不，它不是在带路。”林夜的眼神变得深邃，“它是在‘巡逻’。这片海域，也有它的领地。”
那艘钢铁巨鲸残骸越游越近，当它距离“方舟号”还有数公里时，残骸的腹部突然裂开，数十条由能量和金属构成的触手猛然探出，如同巨蟒般向“方舟号”缠绕而来！同时，残骸的“头部”位置，亮起了一对猩红的光芒，一股充满饥饿与毁灭的意志，直接锁定了他们！
“它在攻击我们！”暴熊王怒吼一声，就要冲出去。
“别动！”林夜抬手制止了他，“它不是在攻击我们，它是在……‘捕食’。”
林夜缓缓走上前，再次将手按在舷窗的防护罩上。这一次，他没有丝毫保留。混沌星核的力量与“火种密钥”的共鸣达到了顶峰。他体内的能量，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
他没有去对抗那股意志，也没有去摧毁那些触手。
他只是……张开了“口”。
一股无形的、却仿佛能吞噬万物的引力场以“方舟号”为中心扩散开来。那艘钢铁巨鲸残骸的所有攻击，在靠近“方舟号”百米范围时，便如同泥牛入海，所有的能量、物质，甚至包括构成它的时空信息，都被一股脑地吸了过来！
那庞大的钢铁巨鲸，在短短几秒钟内，就被抽干了所有血肉，变成了一具巨大的、闪烁着微光的骨架，然后被林夜随手一挥，扔向了远处的一片能量风暴中，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舰桥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贞德的圣光在颤抖，霍震岳的战意被引燃，暴熊王张大了嘴巴，苏芸的分析仪则因为数据溢出而冒出了青烟。
林夜缓缓收回手，目光平静地看着远方。
“走吧。”他轻声道，“它挡了我们的路，也成了我们的第一个补给。”
“方舟号”再次启航，无视了周围那些充满恶意的窥伺，沿着那条由前人骸骨铺就的、唯一的生路，坚定地向着湮灭之海的更深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