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的哭声被淹没在混乱的厮杀中，滚烫的鲜血溅在她的脸颊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她抱着阿城逐渐冰冷的身体，抬头望去，只见昭阳部落的棚屋已被大火烧得只剩焦黑的竹架，奴隶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被竹刀砍断了四肢，有的被烈火烧成了黑炭，连熙春山的晨雾都被染成了血色。
“抓住那个奴隶！”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是阿北的手下，他们见首领被杀，便将怒火都发泄在了阿昭身上。阿昭猛地站起身，捡起阿城掉在地上的铜刀，刀刃上还沾着阿北的鲜血，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竟让她生出一丝莫名的勇气。
她迎着那些冲过来的部落成员，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恐惧，只剩下麻木的绝望。铜刀在她手中挥舞，虽然笨拙，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一个部落成员被她砍中了胳膊，惨叫着倒在地上，鲜血喷溅而出，溅在旁边的毛竹上，将翠绿的竹身染成了暗红——那是邵武土地上最常见的颜色，是奴隶的血，是权力的祭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竹笛声传来，尖锐而响亮，穿透了厮杀的喧嚣。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阿通站在千年古樟下，手中拿着一支竹笛，笛身是用老竹制成的，泛着温润的光泽。他的身后，站着通泰部落的全部成员，他们手持竹矛，神色肃穆，形成一道坚固的人墙。
“都住手！”阿通的声音依旧洪亮，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阿北以下犯上，挑起部落战乱，已被诛杀！若再有人敢违抗联盟规矩，休怪我不客气！”
水北部落的成员面面相觑，看着阿通身后整齐的队伍，又看了看地上阿北的尸体，最终都放下了手中的竹刀，低下了头。其他部落的首领也纷纷走了过来，虽然脸上带着不甘，却也不敢反驳——通泰部落的实力本就最强，如今阿北已死，更是无人能与之抗衡。
阿昭握着铜刀的手微微颤抖，她看着阿通，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这个男人，既是部落联盟的首领，是奴隶社会的统治者，却又曾对她说过想要改变这黑暗的世界。他到底是救赎者，还是另一个刽子手？
阿通走到阿昭面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铜刀上，又看了看她脸上的血迹，轻声道：“放下刀吧，你杀不了他们，也救不了任何人。”
阿昭看着他，缓缓放下了铜刀。刀刃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像是打破了某种枷锁，又像是宣告着绝望的延续。
“把阿城首领的尸体抬下去，好好安葬。”阿通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随后又看向阿昭，“你跟我来。”
阿昭跟在阿通身后，沿着熙春山的石阶往上走，来到了千年古樟下。树腹里的佛像依旧静静地坐着，眉眼间的温润与周围的血腥格格不入。阿通停下脚步，伸手抚摸着古樟粗糙的树皮，声音低沉：“你知道这棵树为什么能活千年吗？”
阿昭摇了摇头，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眼里，这棵树只是部落的圣物，是奴隶的禁地，是权力的象征。
“因为它懂得包容。”阿通的目光落在树腹里的佛像上，“它把佛像裹在里面，用自己的年轮守护着这尊不属于野蛮土地的信仰。就像这片邵武的土地，它包容着十九个部落，包容着毛竹的生长，也包容着这黑暗的奴隶制度。”
他转过身，看着阿昭，眼神深邃：“但包容不代表永恒。毛竹砍得太多会枯竭，奴隶压榨得太狠会反抗，部落之间的争斗，迟早会让整个联盟走向毁灭。”
阿昭抬起头，看着阿通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要改革。”阿通的声音坚定，“我要减少毛竹的砍伐，发展竹材深加工，让一根毛竹发挥更大的价值；我要废除部分奴隶制度，让奴隶们有机会获得自由，让他们不再只是工具；我要让十九个部落真正团结起来，不再互相残杀。”
他伸出手，手中拿着一根翠绿的竹枝，竹枝上还带着新鲜的竹芽：“但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有人帮我，需要有人相信我。阿昭，你愿意帮我吗？”
阿昭看着那根竹枝，又看了看树腹里的佛像，想起了阿城临死前的眼神，想起了阿下惨死的模样，想起了无数奴隶的哀嚎。她的眼泪又一次滑落，却不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这黑暗的铁城，真的能迎来一丝光明。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根竹枝。竹芽的触感温润，带着生命的气息，仿佛在她的手中生根发芽。
“我愿意。”阿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阿通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握住阿昭的手，将竹枝折断，分成两段，一段递给她，一段自己拿着：“从今日起，你我以血竹为盟，共改铁城，共护邵武！”
两人将手中的竹枝放在古樟下，又各自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在竹枝上。鲜血顺着竹枝的纹路蔓延，与翠绿的竹身融为一体，像是在这千年古樟下，立下了一个跨越岁月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