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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宫宴的请柬送至揽星楼时,璎珞正对镜调息。镜中青木的气息比昨日更加微弱,蚀灵迷雾仿佛凝固的灰色琥珀,将她的身影困在其中,连意念传递都变得断断续续。

“姐姐……”璎珞心中焦灼,指尖白光流转,试图透过镜面输送更多力量,却如泥牛入海。她能感觉到,青木那边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流萤捧着那封以金粉绘着圆月桂枝的请柬,满面忧色:“公主,皇后娘娘亲自操办此次宫宴,遍请京中权贵,连久不露面的几位老亲王都会出席。苏首辅那边也传话,说陛下希望您务必到场,彰显皇家与祥瑞和睦之气。”

“和睦?”璎珞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静慧太妃尸骨未寒,北境战云密布,这“和睦”底下,怕是淬了毒的刀锋。慕容皇后与苏文瀚一明一暗,逼她出席这鸿门宴,无非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彻底钉死在“祥瑞”的架子上,或者……寻机让她“意外”消失。

她抚过袖中温润的菱花镜,镜面微颤,传来青木破碎的意念:“……去……小心……镜……有变……”

镜有变?是指宫宴上的镜子,还是指她这面菱花镜?

没有退路。璎珞深吸一口气,接过请柬:“更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皇宫最大的麟德殿内,早已是觥筹交错,笙歌鼎沸。巨大的鎏金蟠龙柱下,百官携眷,命妇珠翠环绕,宗室勋贵谈笑风生,一派盛世华章景象。殿顶悬挂着千百盏琉璃宫灯,映照着穹顶绘制的日月星辰壁画,流光溢彩,与殿外那轮巨大的、圆满得近乎妖异的明月争辉。

夏侯璎珞的位置依旧被安排在御座下首,与几位皇子公主同席。她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软罗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素银嵌珍珠流苏步摇,清丽脱俗,在这满殿繁华中,反而格外显眼。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好奇、探究、嫉妒、算计,以及那几道格外冰冷的视线。慕容皇后端坐凤位,华服璀璨,笑容端庄,目光扫过她时,却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狠厉。苏文瀚与几位阁老坐在文官首位,捻须微笑,眼神深邃,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杰作。

萧煜坐在武将席列,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他并未看向璎珞,只偶尔与身旁的同僚低声交谈几句,但璎珞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加沉凝,仿佛一张拉满的弓。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夏帝今日心情似乎极好,多饮了几杯,面色泛红,看着殿中翩翩起舞的教坊司舞姬,朗声笑道:“今日中秋佳节,月圆人圆,朕心甚悦!来人,将新贡的‘琥珀光’御酒赐下去,与众卿同乐!”

内侍们捧着玉壶,将为数不多的御酒依次斟入诸位亲王、重臣及其家眷的杯中。那酒液呈琥珀色,在琉璃盏中荡漾,散发着浓郁奇异的果香,据说有延年益寿之效,极为珍贵。

轮到璎珞时,那斟酒的内侍手腕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一滴酒液溅出,落在璎珞的袖口,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内侍慌忙告罪,璎珞淡淡说了声“无妨”,心中却猛地一沉!袖中的菱花镜在酒液沾上的瞬间,骤然变得滚烫!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甜腻诱惑气息的异样感,顺着那一点湿润,悄然试图渗入她的肌肤!

是毒?还是……

几乎同时,她注意到,负责为萧煜斟酒的另一名内侍,动作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不对劲!这酒有问题!

她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萧煜。萧煜也正看向她,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与警惕!他想将酒杯放下,但御赐之酒,众目睽睽之下,岂容推辞?

夏帝已率先举杯:“愿我大夏,国泰民安,日月同辉!众卿,满饮此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齐声应和,举杯欲饮。

千钧一发!

璎珞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将体内那缕力量催动到极致,左手在袖中死死握住发烫的菱花镜,右手端起酒杯,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将大部分酒液悄然倾泻在早已备好的吸水利汗的软绸帕子上,只做出仰头饮尽的姿态,实则唇瓣仅仅沾湿了一丝!

她动作极快,且位置靠前,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

而对面的萧煜,在酒杯触唇的刹那,眼中厉色一闪,竟真的将那杯酒尽数饮下!只是在他放下酒杯的瞬间,璎珞清晰地看到,他垂在桌下的左手五指指尖,隐隐泛出一丝极淡的金芒,随即隐没。

他喝了?!他为什么要喝?!

璎珞心头巨震,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下。

酒液入喉不过数息,异变陡生!

最初的征兆是热。

一股莫名的、毫无缘由的燥热,从小腹深处轰然窜起,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席卷四肢百骸!璎珞虽只沾湿一丝,却依旧感到脸颊发烫,呼吸急促,心跳如同擂鼓,视线也开始微微模糊,殿中那些晃动的光影和喧闹的人声,仿佛隔了一层氤氲的水汽。

是催情药!而且是药性极其猛烈霸道的那种!

她猛地看向萧煜。只见他端坐的身形已然僵硬,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紧抿的薄唇失去血色,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平日里冰封的冷静正在被一种混乱、压抑、仿佛濒临失控的风暴取代。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竟然真的喝了!是为了不引起怀疑?还是……他另有打算?

但这药的效力,远超想象!

“唔……”璎珞闷哼一声,只觉得那股邪火越烧越旺,不仅灼烧着她的身体,更在疯狂冲击着她的神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破碎的、暧昧的画面,耳边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诱惑低语。她死死咬住下唇,利用痛感保持清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运转力量压制药力。

然而,那药力刁钻无比,竟与她体内的生机之力隐隐交融,反而有助燃之势!越是压制,反弹越是猛烈!

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立刻离开!

她强撑着站起身,身体却一阵发软踉跄。流萤连忙上前扶住她,满脸惊惶:“公主,您怎么了?脸色好红……”

“无妨……许是……酒意上涌……本宫出去透透气……”璎珞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她必须立刻回到揽星楼,借助菱花镜的力量化解药性!

就在她起身的同时,对面的萧煜也猛地站了起来!他动作之大,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引得附近席面的人都惊讶地望了过来。

“萧爱卿?”夏帝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微微蹙眉。

萧煜深吸一口气,极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但任谁都能听出那声音底下的紧绷与暗哑:“陛下……臣……臣突感不适,恐是旧伤发作……请容臣……先行告退……”

他说完,不等夏帝回应,竟直接转身,大步朝着殿外走去,步伐看似稳健,但那紧绷的脊背和微微颤抖的肩线,泄露了他此刻正承受着何等煎熬。

两人几乎同时离席,这异常的举动,瞬间引起了无数猜测的目光。慕容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笑,苏文瀚则微微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璎珞在流萤的搀扶下,也快步走向殿外。她只觉得浑身滚烫,视线越来越模糊,仅凭一股意志力强撑着。殿外清凉的夜风拂面,非但没能缓解那燥热,反而如同火上浇油!

刚走出麟德殿不远,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回廊,斜刺里猛地伸出一只滚烫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萧煜!

他不知何时等在这里,玄色的身影几乎与廊下的阴影融为一体。他的手掌灼热如同烙铁,力道大得惊人,那双一向冷静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滚着压抑到极致的欲望、挣扎,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的渴求。

“你……”璎珞惊喘一声,想要挣脱,却浑身酸软无力。

“那酒……”萧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不是普通的……催情药……里面有……‘幻梦引’……能放大……人心底最深的……执念……”

幻梦引!璎珞心头一寒!难怪药力如此诡异霸道,竟能引动她体内的力量!这不仅是想要他们身败名裂,更是要逼出他们心底最隐秘的念头!

“跟我走!”萧煜不容分说,拉着她,避开巡逻的侍卫,朝着与揽星楼相反的方向,疾步而去。他的步伐又快又稳,显然对宫中路径极熟。

“去……去哪里?”璎珞意识昏沉,只能被动地跟着他。

“一个……安全的地方……”萧煜头也不回,紧握着她的手腕,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要透过肌肤,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

流萤想要跟上,却被萧煜一个眼神制止。那眼神冰冷而充满威慑,流萤吓得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重重宫阙的阴影之中。

就在璎珞与萧煜在现实宫闱中陷入药物引发的危机时,镜影彼岸的蚀灵迷雾深处,也迎来了最致命的打击!

青木圣女藏身的混沌晶石周围,那原本相对稳定的灰色迷雾,毫无征兆地开始疯狂旋转、压缩!形成一个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漩涡!漩涡中心,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疯狂撕扯着青木布下的三色光华结界!

“咔嚓……咔嚓……”

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光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噗——!”青木猛地喷出一大口金色的血液,身形摇摇欲坠。她怀中的婴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眉心那点“火种”光芒急剧闪烁,灰暗的烙印如同活物般蠕动,仿佛随时会彻底爆发!

“不行……撑不住了……”青木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这漩涡的力量,远超以往,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意志,仿佛这片镜影空间本身,正在走向崩毁的边缘!

是现实世界那边发生了什么剧变,影响到了此地的平衡吗?璎珞……璎珞怎么样了?!

她尝试联系璎珞,却发现意念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反而因为分神,周身的结界又黯淡了几分!

“吼——!”

漩涡之中,传来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饥饿的咆哮!一只完全由最精纯的蚀灵迷雾凝聚而成的、遮天蔽日的巨大魔爪,缓缓自漩涡中心探出,携带着碾碎星辰、寂灭万物的恐怖威压,朝着青木与她怀中的婴儿,狠狠抓来!

这一爪,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青木看着那覆压而下的魔爪,看着怀中哭泣的弟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她猛地将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连同那截帝皇指骨中最后的本源,尽数逼出!

“以吾之魂!祭吾之血!帝星……永耀!”

她竟是要自爆神魂与帝骨,做最后的一搏,为弟弟争取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然而,就在她即将引爆的刹那——

她一直贴身珍藏的、那面与璎珞手中菱花镜同源的铜镜碎片(静慧太妃遗留),忽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而悲悯的乳白色光华!

这光华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瞬间抚平了青木躁动欲爆的力量,形成了一个薄薄的、却仿佛坚不可摧的光茧,将她与弟弟包裹其中!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被萧煜带入秘密藏身处的璎珞,袖中的菱花铜镜也同步爆发出灼热的光芒!镜面之上,不再是映照现实,而是清晰地显现出青木那边,那毁灭性的魔爪与那突然出现的乳白色光茧!

“姐姐!”璎珞失声惊呼,药物带来的迷乱都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冲散了大半!

萧煜也看到了镜中景象,脸色剧变:“那是……”

萧煜带璎珞来的地方,是位于皇宫最边缘、靠近冷宫区域的一座废弃的观星台下的密室。这里尘封已久,入口隐蔽,内有简单的寝具与通风口,显然是萧煜早年留在宫中的一处秘密据点。

密室门刚一关上,璎珞便腿软地几乎瘫倒在地,被萧煜一把揽住腰肢,才勉强站稳。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那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空气中弥漫着暧昧而危险的气息。

璎珞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呼吸急促,菱花镜带来的短暂清醒,很快又被那凶猛的药力淹没。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萧煜,手掌触及他坚实的胸膛,却仿佛被烫到一般缩回,反而引得自己一阵战栗。

萧煜的情况比她更糟。他饮下了整杯酒,药力早已深入肺腑。他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怀中的人儿,那平日里清冷疏离的面容此刻染上桃花般的艳色,微张的红唇如同邀请,无一不在挑战着他濒临崩溃的理智。

“热……好热……”璎珞无意识地呢喃着,开始撕扯自己的衣领,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

萧煜喉结滚动,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几步走到室内唯一的石床边,将她放下。动作间,他的唇无意擦过她的耳廓,两人皆是一颤。

“夏侯璎珞……”他俯身,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与渴望,“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璎珞迷蒙的双眼对焦在他脸上,那张俊美无俦却此刻写满挣扎的脸庞,与她梦中那个模糊而决绝的背影,与现实中数次出手相救的玄色身影,缓缓重叠。

“萧……煜……”她喘息着,念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与复杂情愫。

这一声呼唤,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萧煜眼底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他猛地低下头,狠狠攫取了那两片他渴望已久的红唇!

“唔……!”

璎珞脑中轰然一片空白!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都被这霸道而炽烈的吻碾碎。药物放大了身体最原始的反应,也撕开了平日里层层包裹的心防。她生涩而笨拙地回应着,双臂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意乱情迷,干柴烈火。

衣衫凌乱地散落在地。石床之上,两具滚烫的身体紧紧纠缠,喘息声与压抑的低吟在狭小的密室内回荡。药力如同最疯狂的催化剂,将彼此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欲望与情感,赤裸裸地摊开在对方面前。

在情潮最汹涌的巅峰,璎珞迷离的眼中落下泪来,不知是沉沦的欢愉,还是清醒的绝望。而萧煜在彻底占有她的那一刻,伏在她耳边,用沙哑至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低吼出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执念:“……不准……离开我……你是……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内的喘息声才渐渐平息。

药力随着剧烈的运动发泄了大半,虽未完全消退,但至少神智恢复了清明。

璎珞蜷缩在石床内侧,背对着萧煜,用破碎的衣衫紧紧裹住自己布满暧昧痕迹的身体,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地流泪。发生了什么,她一清二楚。这荒谬而疯狂的一切,竟真的发生了。

萧煜坐在床沿,玄色外袍随意披在身上,露出精壮的胸膛。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紧握的双拳和紧绷的下颌线。密室内弥漫着情欲过后的旖旎气息,却也充斥着无言的尴尬与沉重的负罪感。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安慰?道歉?还是解释?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还是璎珞先开了口,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与一丝冰冷的平静:“今日之事……出了这道门,请侯爷……悉数忘却。”

萧煜猛地抬头,看向她单薄而倔强的背影,心头如同被针扎般刺痛。忘却?如何能忘?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想要触碰她,指尖却在即将触及她肩膀时顿住。“璎珞……”他唤了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公主殿下”,“我……”

“侯爷不必多言。”璎珞打断他,依旧没有回头,“药力所致,非你我所愿。当务之急,是善后,以及……弄清那杯酒的真相。”她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试图用理智武装自己。

萧煜沉默片刻,终是收回了手,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好。此事,我会查清。你……放心。”

放心?如何放心?身心皆已沦陷,在这步步杀机的深宫,这份意外产生的纠缠,是福是祸?

璎珞闭上眼,感受着身体残留的酸痛与那陌生而悸动的余韵,心中一片混乱。而袖中的菱花镜,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平静的温热,镜面上,那守护着青木的乳白色光茧,依旧稳定。

现实与镜中,两个世界的危机,都暂时告一段落,却也都走向了更加复杂、更加不可预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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