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恰到好处的温暖
深秋的雨，像是憋了一整个夏天的委屈，终于在这个傍晚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它不是那种狂风骤雨，而是细密、缠绵，带着刺骨的凉意，一丝丝、一缕缕地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把整座城市都笼罩在其中。
林晓妍站在“创科未来”写字楼气派的玻璃门内，眉头微蹙地望着外面湿漉漉的世界。
下班的人潮已经散去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没带雨具的倒霉蛋，和她一样在门口徘徊，伸长脖子盼着出租车，或是在手机上焦急地刷新着打车软件。冰冷的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模糊了外面的街景，也像是在她心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包侧袋，空空如也。早上出门时，天还是阴沉沉的，但她看着天气预报说只是多云，便侥幸地想，应该不会下雨，就算下，也未必会赶在她下班的时候。结果，这雨从下午开始就没停过，淅淅沥沥，越下越密，把她最后的侥幸彻底浇灭。
“唉。”林晓妍轻轻叹了口气，拢了拢身上那件并不算厚实的风衣。深秋的雨，冷得是钻心的。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打车软件”的界面还停留在五分钟前，显示着“前方排队23人，预计等待45分钟”。这个数字像一盆冷水，让她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迅速冷却。
家离公司不算近，坐地铁需要换乘两次，再步行十分钟。如果冒雨冲出去，先不说能不能顺利走到地铁站，就算到了，也肯定会被淋成落汤鸡，感冒是免不了的。一想到感冒时鼻塞、头痛的难受劲儿，林晓妍就觉得一阵头疼。
她靠在冰凉的玻璃门上，目光无意识地在雨幕中扫过。马路上的车灯在雨里晕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斑，车辆驶过积水的路面，溅起一道道白色的水花。行人们撑着五颜六色的雨伞，脚步匆匆，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整个世界都被这雨弄得湿漉漉、黏糊糊的，连空气都显得沉闷而压抑。
就在林晓妍感到有些无助，甚至开始盘算要不要给远在外地的闺蜜打个电话吐槽一下这糟糕的天气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平稳地停在了写字楼门口的屋檐下。
那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车身被雨水冲刷得锃亮，反射着周围的灯光，显得沉稳而有质感。它没有像其他车辆那样急着离开，而是静静地停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
林晓妍的目光不经意地被吸引了过去。她看到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一张温和而熟悉的脸。
是顾宇轩。
顾宇轩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显得比平时在公司里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随和。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额前有几缕碎发被车内的暖气烘得有些微卷。他的眼神很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正看着站在门口的林晓妍。
林晓妍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碰到他。顾宇轩是公司的副总，也是她的直属上司，平时在公司里两人大多是工作上的交集，私下里几乎没有什么往来。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她这个在门口发愁的小员工。
“上车吧，送你回去。”顾宇轩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不大，却很清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说出了目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林晓妍犹豫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毕竟孤男寡女，又是上下级关系，单独坐车回去，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而且，她心里那道无形的防线，也让她习惯性地想和人保持距离。
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顾宇轩没有催促，只是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毛巾，递了过来。“擦擦雨水，别感冒了。”
那是一条看起来很干净、质地柔软的毛巾，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像是阳光晒过的味道，又像是某种温和的洗衣液的香气。林晓妍看着那条毛巾，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点犹豫和防备，在这一刻悄悄地松动了。
她接过毛巾，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一股暖意仿佛顺着指尖蔓延到了心底。“谢谢您，顾总。”她低下头，小声地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顾宇轩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她上车。
林晓妍拉开车门，一股温暖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车里开着适宜的暖气，和外面冰冷潮湿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小心翼翼地坐进副驾驶座，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点，避免碰到湿哒哒的雨伞弄湿座椅。
“伞可以放在门边的储物格里。”顾宇轩适时地提醒了一句，同时发动了车子。
林晓妍连忙把湿漉漉的雨伞收起来，放进了门边的储物格里，然后用那条干净的毛巾轻轻擦拭着脸上和头发上的水珠。毛巾的触感很舒服，那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车子平稳地汇入了晚高峰的车流。顾宇轩开车很稳，没有急加速，也没有急刹车，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车内很安静，只有雨刷器来回摆动的“唰唰”声，和引擎轻微的轰鸣声。
林晓妍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不太自在地看着窗外。雨还在下，窗外的街景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不清。路灯、车灯、商店的霓虹灯，都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快速地向后倒退着。
她能感觉到身边顾宇轩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但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停留太久，也没有打破这份安静。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沉默。毕竟，对方是自己的上司，而且还特意送自己回家。一直保持沉默，似乎显得有些不礼貌。
“顾总，今天您也这么晚下班啊？”林晓妍想了想，还是先开口了，话题尽量围绕着工作和日常，避免涉及私人领域。
“嗯，刚才开了个视频会议，耽搁了一会儿。”顾宇轩的声音很平稳，视线依然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你呢？是手头的项目还没忙完？”
“是啊，”林晓妍点了点头，“那个‘星辰计划’的方案还有几个细节需要修改，所以多待了一会儿。”提到工作，她的语气自然了一些，“对了，顾总，关于方案里的预算部分，我有些疑问，想明天向您请教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顾宇轩很爽快地答应了，“明天上午十点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我们详细说。”
“好的，谢谢顾总。”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就围绕着“星辰计划”的方案聊了起来。林晓妍把自己在做方案时遇到的困惑和想法都提了出来，顾宇轩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给出一些自己的建议和看法。他的思路很清晰，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给她带来很多启发。
林晓妍听得很认真，偶尔会点点头，或者提出一些新的疑问。车内的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尴尬。她发现，抛开上下级的身份，顾宇轩其实是一个很有才华、也很愿意倾听下属意见的人。
她偷偷地瞥了一眼身边的顾宇轩。他侧脸的轮廓很清晰，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温和的弧线。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他专注开车的样子，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林晓妍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她连忙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心里有些慌乱。她暗自提醒自己，林晓妍，你在想什么呢？他是你的上司，你不能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去。她知道，自己的心门，从苏逸辰离开的那天起，就已经关上了。她不想再轻易地打开，也不想再给任何人机会，更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陷入不必要的麻烦和情感纠葛中。
顾宇轩似乎察觉到了她情绪的细微变化，但他并没有点破，只是很自然地把话题从工作上转移开，聊起了一些轻松的话题，比如最近上映的电影，或者是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他的语速不快，语气温和，总能找到一些让她感兴趣的点，引导着她开口说话。
林晓妍很感激他的体贴。他没有追问，也没有窥探，只是用这种温和的方式，让她不至于太过尴尬。这种恰到好处的关心，既让她感到温暖，又不会让她觉得有压力，更不会让她产生想要逃离的冲动。
车子在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雨渐渐小了一些，从之前的淅淅沥沥变成了细密的雨丝。窗外的空气变得清新了许多，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
不知不觉中，车子已经驶入了林晓妍家所在的小区。这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车子只能停在路边。
顾宇轩把车稳稳地停在一栋居民楼的楼下，熄灭了引擎。雨刷器停止了摆动，车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微弱的雨声。
“到了。”顾宇轩转过头，看着林晓妍，语气平和。
“谢谢您，顾总。”林晓妍解开安全带，拿起放在腿上的包，“今天真是麻烦您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那条毛巾，我洗干净了明天还给您。”
“不用了，”顾宇轩摆了摆手，笑了笑说，“一条毛巾而已，不值什么钱，你留着用吧。”他看着她，眼神温和，“快上去吧，外面还在下雨，小心路滑。”
“好的，那顾总您路上小心。”林晓妍推开车门，一股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顾宇轩，再次道谢后，便快步走进了居民楼。
顾宇轩坐在车里，看着林晓妍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发动车子，缓缓地离开了小区。
林晓妍站在楼道里，没有立刻上楼。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外面车子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心里五味杂陈。
顾宇轩的帮助无疑是及时的，他的体贴和礼貌也让她感到温暖。在这个冰冷的雨夜，这份温暖像是一束微弱的光，照亮了她有些灰暗的心情。她很感激他，真心实意地感激。
但是，每当感受到这种超出普通同事界限的关心时，她内心深处的那道防线就会自动开启。她会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想要保持距离。她害怕这种温暖会变成一种负担，更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沉溺其中，再次受到伤害。
她想起了苏逸辰。想起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些甜蜜的、温馨的、争吵的、难过的回忆，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闷的，有些疼。
苏逸辰离开已经快一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慢慢放下了，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过去了。可在这样的夜晚，在感受到一丝温暖之后，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回忆还是会不自觉地冒出来，让她猝不及防。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能再沉溺于回忆里无法自拔。顾宇轩是个好人，是个好上司，但他们之间，只能是同事，是朋友，不能再有其他的可能。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转身走上了楼梯。楼道里的灯光很昏暗，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像是在走向一个未知的未来。
回到家，推开门，迎接她的是一片寂静和黑暗。她打开灯，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熟悉而又陌生。
她把包扔在沙发上，脱下湿漉漉的风衣，挂在衣架上。然后，她拿起那条顾宇轩送的毛巾，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那淡淡的清香还在。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依然淅淅沥沥的雨。夜色深沉，雨丝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知道，这个雨夜，因为顾宇轩的帮助，变得不再那么难熬。这份恰到好处的温暖，她会记在心里。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坚守住内心的底线，不能让这份温暖越过雷池一步。
她轻轻叹了口气，关上窗帘，转身走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过身体，带走了身上的寒气，却带不走心里的那份复杂和沉重。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一会儿是顾宇轩温和的脸，一会儿是苏逸辰模糊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她知道，自己还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彻底放下过去，需要时间来重新建立对感情的信任。在那之前，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心，不让任何人轻易靠近。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漫长而忧伤的故事。林晓妍闭上眼睛，希望这场雨过后，明天会是一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