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半夜的温盐水
后半夜的寂静像是被谁揉碎了，碎成满地扎人的玻璃碴，全扎在林晓妍的喉咙里。她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痒意惊醒的，起初只是喉头轻轻发紧，像有根细羽毛在里面轻轻扫，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想把那点异样压下去，可那痒意却像生了根的藤蔓，顺着气管往肺里钻，不过几秒钟的工夫，剧烈的咳嗽就冲破了喉咙。
“咳……咳咳……”她猛地蜷缩起身子，侧卧着的手臂被压得发麻，也顾不上揉。咳嗽带来的震动从胸腔蔓延到四肢，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细小的沙砾，刮得喉咙又疼又烧，胸口更是闷得发慌，像是压着块浸了水的棉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床头柜上的水杯是空的，她睡前忘了续水，此刻只能徒劳地张着嘴，想吸进点湿润的空气，却只吸进满室干燥的凉意。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织出一片朦胧的银辉，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还有喉咙里那恼人的“呼噜”声——那是痰液堵在气管里的动静，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难受得她眼眶都红了。她摸索着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想打开灯找水喝，手指刚碰到冰凉的手机壳，卧室门就“咔嗒”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道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漏进来，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是顾宇轩。林晓妍愣了一下，咳嗽的频率都慢了些——他睡眠浅，却最怕被人吵醒，以前上学时同住一个出租屋，她夜里翻身动静大了点，他都会皱着眉嘟囔两句，怎么今天自己咳得这么厉害，他倒没先发脾气？
顾宇轩手里端着个白色的陶瓷杯，杯沿冒着淡淡的热气，他走得很轻，软底拖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发出声音。走到床边时，他先停下脚步，伸出右手掌心，轻轻贴在杯壁上试了试温度，指尖在杯身上停留了两秒，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没半点不耐烦：“温盐水，我刚兑的，含一口慢慢咽，能压下咳嗽。”
林晓妍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他小心地扶了起来。他的左手从她的后背穿过，掌心贴着她的肩胛骨，力度很轻，却稳稳地托住了她的上半身，右手则把水杯递到她嘴边。杯沿碰到嘴唇时，是恰到好处的温度，不烫也不凉，带着淡淡的咸味，一下子就驱散了喉咙里的灼热感。她含住一口，没急着咽，让盐水在口腔里停留了片刻，再缓缓地顺着喉咙滑下去——那股暖意像是带着魔力，刚才还在喉咙里作祟的痒意，竟真的减轻了不少。
“慢点喝，别呛着。”顾宇轩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另一只手还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他拍打的节奏很稳，一下一下，刚好跟她呼吸的频率对上，原本因为咳嗽而紧绷的胸腔，在这轻轻的拍打里，竟慢慢放松下来，连闷胀感都缓解了些。
林晓妍喝了小半杯，咳嗽终于止住了，只剩下偶尔的轻咳。她靠在顾宇轩的怀里，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那是他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混合着一点刚睡醒的慵懒气息，很熟悉，也很让人安心。她微微抬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眉骨很挺，鼻梁线条清晰，只是眼底泛着淡淡的红血丝，眼下还有点浅浅的青黑。
她心里忽然一软，轻声问：“是不是我咳得太吵，把你吵醒了？”
顾宇轩没立刻回答，只是把空了一半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伸手替她拢了拢滑落的睡衣领口，指尖碰到她的脖颈时，还下意识地顿了顿，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发烧。过了几秒，他才低声说：“没多大事，刚好醒了。”
这话骗不了人。他们昨晚忙到快一点才睡，顾宇轩今天早上还要去公司开早会，平时这个点，他睡得最沉，怎么会“刚好醒了”？林晓妍心里清楚，他肯定是被自己的咳嗽声吵醒的，只是怕她愧疚，才故意这么说。她想起以前，自己偶尔感冒咳嗽，他虽然也会给她找药倒水，却总免不了抱怨两句“吵得人睡不好”，可现在，他连半句抱怨都没有，只是默默地兑了温盐水，守在她身边。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眼底的红血丝，声音放得更柔了：“是不是没睡好？等下我给你煮点咖啡吧。”
顾宇轩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他的手总是比她的热，掌心带着粗糙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和敲键盘磨出来的。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没半点责备：“煮什么咖啡，你好好躺着就行。等下我去公司路上买杯就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刚才给你兑盐水的时候，摸了下你的额头，没发烧，应该就是晚上着凉了，喉咙有点发炎。等下我去药店给你买点润喉糖，白天含着能舒服点。”
林晓妍没再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卧室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很轻，也很安稳。窗外的月光还在，把地板照得一片银白，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汽车驶过的声音，却一点都不吵，反而让这深夜的氛围更显静谧。
顾宇轩就这么抱着她，左手还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没睡好的孩子。他的动作很轻，很有耐心，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林晓妍闭上眼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还有他平稳的心跳声——那心跳声很有力，像是在给她传递某种力量，让她原本因为咳嗽而烦躁的心，慢慢沉淀下来，变得格外平静。
她忽然想起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个冬天的深夜，她发烧到39度，顾宇轩背着她去医院，路上寒风刺骨，他却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自己只穿了件薄毛衣。那时候她趴在他背上，能感觉到他后背的汗水把毛衣都浸湿了，却还在不停地跟她说话，怕她睡着了。后来她问他，那时候冷不冷，他说：“冷啊，怎么不冷？可你烧得那么厉害，哪顾得上冷。”
那时候她就知道，顾宇轩这个人，嘴硬心软，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得很。只是以前年轻，总爱跟他闹点小脾气，觉得他不够体贴，不够温柔，可随着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才慢慢发现，他的温柔从来都不是挂在嘴边的，而是藏在这些细碎的小事里：是深夜被吵醒后默默兑好的温盐水，是替她拢紧的衣领，是掌心传递的温度，是眼底藏不住的关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晓妍的睡意又上来了，眼皮开始发沉。顾宇轩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缓，知道她快要睡着了，于是轻轻把她往枕头上放，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易碎的玻璃。他刚想起身去把水杯洗了，林晓妍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角，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别走好不好？再陪我一会儿。”
顾宇轩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她，月光下，她的眼睛半睁着，睫毛轻轻颤动，像只依赖人的小猫。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舍得走。他重新坐回床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确保被子把她的肩膀和脚踝都盖严实了，才低声说：“不走，我在这儿陪你。”
林晓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她能感觉到顾宇轩坐在床边，偶尔会伸手摸一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也会轻轻拂去落在她脸颊上的碎发。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没有半点声响，却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渐渐地，她的呼吸越来越平稳，彻底睡熟了。顾宇轩坐在床边，又等了十几分钟，确认她没有再咳嗽，才轻轻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空水杯，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的灯没开，只有厨房的小夜灯亮着微弱的光。顾宇轩走到厨房，把水杯洗干净，放回碗柜里。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凌晨四点半，离他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搜索附近的药店——他记得小区门口有家24小时药店，刚好可以订几盒润喉糖和止咳糖浆，等下早上就能送到，省得他去公司路上再绕路。
订完药，他又点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食材：有新鲜的梨，还有冰糖。他记得以前他妈妈说过，冰糖炖梨能润喉，对咳嗽好。于是他拿出两个梨，洗干净，准备等下六点多的时候，给林晓妍炖一碗冰糖雪梨，让她早上起来能喝上。
做完这些，他才轻轻走回卧室。林晓妍还在睡，眉头舒展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来睡得很安稳。他在床边坐下，没有立刻躺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皮肤衬得格外白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很柔和。
顾宇轩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一件珍宝。他想起刚认识林晓妍的时候，她还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胆子小，却很倔强，加班到深夜也不肯示弱，宁愿自己打车回家，也不肯麻烦别人。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很特别，像株韧劲十足的小草，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咬着牙扛过去。
后来在一起，他们也吵过架，也有过冷战，甚至有一次因为工作的事，差点分手。那时候他以为，他们可能就这样散了，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舍不得。他慢慢明白，爱情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也不是花前月下的浪漫，而是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在对方需要的时候，能递上一杯温盐水，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能把她的小事放在心上。
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天边泛起一点浅浅的鱼肚白，新的一天快要开始了。顾宇轩躺回床上，小心翼翼地把林晓妍往自己身边揽了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能感觉到她在睡梦中轻轻蹭了蹭他的胸口，像只温顺的小猫。
他闭上眼，虽然眼底还有些疲惫，心里却很踏实。他想，等今天忙完工作，就早点回家，陪林晓妍看看电影，再给她炖点汤。至于早上的早会，大不了提前半小时去公司，把准备工作做好。
卧室里很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那杯剩下的温盐水还放在床头柜上，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慢慢滑落，在桌面上留下一小片浅浅的水渍，像是在无声地记录着这个深夜里，关于爱与温柔的细碎瞬间。而这份藏在温盐水里的温柔，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动人，也更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