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十一年八月十四日巳时，白旗大营中军帐内的气氛比昨日更显凝重。多尔衮身着青色旗装，指尖按压着沙盘上“黑松林”的标记——那里本是科尔沁骑兵的埋伏地，如今却因哲哲的到访变得扑朔迷离。阿济格、多铎、图尔格、伊尔登、阿拜、塔拜、巴布海等核心成员围坐两侧，帐外的巡逻脚步声与甲胄碰撞声清晰可闻。
“十四哥，穆里玛刚从驿馆回报，吴克善带着两名亲卫出了驿馆，看方向是朝着八贝勒的府邸去了！”多铎将手中的兵书拍在案上，语气中带着焦躁，“定是鄂齐尔授意他去见八贝勒，商议联姻的事！”
阿济格猛地起身，手按腰间虎头刀：“这吴克善真是见利忘义！前日还说要助我们，今日就倒向八贝勒！不如我们现在就派人去截住他，逼他回心转意！”
“不可！”多尔衮抬手阻拦，目光依旧落在沙盘上，“吴克善是科尔沁部的台吉，公然截杀他，只会让奥巴首领彻底倒向八贝勒。图尔格，你派拜音图率两百轻骑远远跟着，看他在八贝勒府邸停留多久，与哪些人接触，若有异动再回报。”
“嗻！”图尔格躬身应下，转身传命。
阿拜皱眉道：“十四弟，若吴克善真与八贝勒达成协议，科尔沁部怕是真的要倒向八贝勒了。没有蒙古援军，三日后议政殿我们的压力会更大。”
“压力再大，也不能乱了阵脚，”多尔衮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我们的核心是汗王手谕与希福的指证，只要能在殿上证明遗诏是假的，就算没有蒙古援军，中立贝勒也不会坐视八贝勒强行表决。伊尔登，你再去后宫一趟，告诉额娘，让她把汗王手谕的原件再清点一遍，确保三日前不会出任何差错。”
“嗻！”伊尔登躬身离去。
巴布海在一旁道：“十四哥，我倒是觉得科尔沁部未必会真的倒向八贝勒——吴克善贪利，但若八贝勒不能兑现承诺，他定会反悔。我们不如静观其变，等他与八贝勒谈崩，再从中斡旋。”
“说得有道理，”塔拜附和，“吴克善是个聪明人，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多尔衮点头，刚要开口，帐外传来侍卫通报：“十四爷，正红旗萨哈廉台吉求见。”
“让他进来。”
萨哈廉走进帐内，躬身行礼：“十四叔，侄儿刚从八贝勒府过来，听闻吴克善去了八叔府邸，特来告知您——八叔已命索尼准备盟约，似是要与科尔沁部敲定联姻细节，您需多加提防。”
“多谢你告知，”多尔衮道，“你阿玛对此事有何看法？”
“阿玛只说‘科尔沁部逐利，不可强留’，让我们做好自身准备，”萨哈廉道，“另外，二伯叮嘱侄儿，三日后议政殿若八贝勒强行表决，他会出面制止，但若只是核查笔迹，他不会轻易表态。”
多尔衮心中了然——代善依旧是中立姿态，却也为白旗留了余地。他道：“替我谢谢你二伯，三日后议政殿，还望他能主持公允。”
萨哈廉应下，又寒暄几句后离去。帐内，多铎道：“十四哥，既然二伯会出面制止强行表决，我们是不是可以松口气了？”
“不能，”多尔衮摇头，“八贝勒心思缜密，定会提前做好应对二伯的准备。阿济格，你三日后守在议政殿正门时，务必与二贝勒的亲卫保持联系，若八贝勒动武，第一时间请二伯出面调停。”
“放心！”阿济格拍着胸脯应下。
与此同时，皇太极府邸的正厅内，吴克善身着蒙古亲王袍，坐在侧席上，手中捧着奶茶，目光却在厅内扫过——索尼、鳌拜、冷僧机侍立在皇太极身后，正黄旗的亲卫们守在门口，气氛肃穆。
“吴克善台吉，”皇太极放下手中的玉杯，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今日前来，是为科尔沁部与后金的联盟之事吧？鄂齐尔使者已与哲哲提过‘双重联姻’，不知你有何想法？”
吴克善放下奶茶，起身躬身：“回八贝勒，联姻之事关乎科尔沁部的兴衰，本台吉不敢擅自做主。只是奥巴首领有几句话，托本台吉转达——若贝勒真心与科尔沁结盟，需答应三个条件，否则联姻之事，怕是难以促成。”
“哦？你说说看。”皇太极示意他坐下。
吴克善重新落座，缓缓开口：“第一，后金需承认科尔沁部对蒙古东部牧场的控制权——那片牧场本是科尔沁部的祖地，后被察哈尔部占领，贝勒需承诺掌权后出兵协助我们夺回牧场；第二，布木布泰是科尔沁部的掌上明珠，若贝勒迎娶她为侧妃，需立下文书，保证他日贝勒掌权后，封她为贵妃，且她未来诞下的子嗣，可获至少两千旗属牛录；第三，开放抚顺、开原的互市后，需允许科尔沁商人免除关税，且后金需减免科尔沁部三年贡品——这三点，缺一不可。”
这话一出，索尼、鳌拜皆是一惊——吴克善的条件竟如此苛刻，尤其是“两千旗属牛录”，已远超一般宗室子弟的待遇。
皇太极却面不改色，手指敲击着桌案：“前两点，本贝勒可以答应——东部牧场，本贝勒本就有意帮科尔沁部夺回；布木布泰格格聪慧，封她为贵妃、赐子嗣牛录，也是应有之义。只是第三点，免除关税、减免三年贡品，需等本贝勒掌权后，与贝勒联席会议商议后才能决定——毕竟这关乎八旗的利益，本贝勒不能擅自做主。”
“贝勒此言差矣，”吴克善摇头，语气坚定，“奥巴首领说了，若贝勒连这点诚意都没有，科尔沁部宁愿保持中立，也不会轻易结盟。毕竟，十四贝勒也曾承诺开放互市、减免贡品，只是没有联姻的附加条件罢了。”
皇太极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吴克善竟敢拿多尔衮来要挟他！他强压怒火，笑道：“吴克善台吉，本贝勒明白你的顾虑。这样吧，免除关税、减免三年贡品，本贝勒可以先立下文书，承诺掌权后优先商议此事。但你也要明白，若科尔沁部坚持助白旗，待本贝勒掌权后，不仅不会开放互市，还会中断与科尔沁部的所有贸易——蒙古的茶叶、铁器皆需从后金购入，中断贸易的后果，你应该清楚。”
这话戳中了吴克善的痛处。科尔沁部虽有牧场，却缺乏茶叶、铁器等必需品，若后金中断贸易，部众的生活定会陷入困境。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权衡——为了科尔沁部的利益，倒向皇太极，远比支持多尔衮更划算。
“贝勒既然有诚意，本台吉便信你一次，”吴克善起身道，“但贝勒需当场命人拟写盟约，将承诺的条件一一写明，加盖贝勒的印玺，否则本台吉无法向奥巴首领交代。”
“好！”皇太极点头，对索尼道，“索尼，你立刻拟写盟约，将刚才商议的条件一一列明，加盖本贝勒的印玺。”
“嗻！”索尼躬身应下，取来纸笔，快速书写。不多时，一份字迹工整的盟约便完成，上面详细列明了联姻条件、牧场承诺、互市减免等内容，末尾留出盖章的位置。
皇太极拿起盟约，仔细看了一遍，满意地点头，从腰间取出印玺，在盟约上盖下——鲜红的印玺印记，如同定心丸般让吴克善松了口气。
“盟约已成，”皇太极将盟约递给吴克善，“吴克善台吉，现在可以告诉本贝勒，科尔沁部三日后议政殿会站在本贝勒这边了吧？”
吴克善接过盟约，小心收好，躬身道：“贝勒放心，本台吉定会说服布木布泰接受联姻，三日后议政殿上，科尔沁使者定会支持贝勒——若白旗敢闹事，科尔沁部的两千骑兵，也会协助贝勒控制局面。”
“好！”皇太极拍桌大笑，“吴克善台吉果然是识时务之人！他日本贝勒掌权，定不会亏待科尔沁部！”
鳌拜在一旁道：“八贝勒，若三日后多尔衮敢在殿上动武，末将率正黄旗精锐，定能将他拿下！”
“不可鲁莽，”皇太极摆手，“三日后以‘核查遗诏’为主，若能和平通过殉葬议，再好不过。冷僧机，你派人护送吴克善台吉回驿馆，确保他的安全——若被白旗的人骚扰，定要严惩！”
“嗻！”冷僧机躬身应下，带着吴克善离去。
待吴克善走后，索尼担忧道：“八贝勒，吴克善的条件太过苛刻，尤其是‘两千旗属牛录’，他日贝勒掌权后，怕是难以兑现，若科尔沁部反悔，该如何是好？”
“反悔？”皇太极冷笑，“待本贝勒掌权后，阿巴亥已死，白旗群龙无首，科尔沁部就算反悔，也不敢与后金为敌。再说，布木布泰嫁入后，便是后金的人，科尔沁部投鼠忌器，怎敢轻易反悔？”
鳌拜道：“贝勒英明！三日后议政殿，有科尔沁部支持，再加上我们的兵力，多尔衮就算有汗王手谕，也无力回天！”
皇太极点头，目光投向窗外的正黄旗大营：“现在，就等三日后的到来了。多尔衮，本贝勒倒要看看，没有蒙古援军，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吴克善在冷僧机的护送下回到驿馆，刚进正厅，鄂齐尔、满珠习礼、布木布泰便围了上来。
“怎么样？八贝勒答应我们的条件了吗？”鄂齐尔急切地问道。
吴克善取出盟约，递给鄂齐尔：“答应了！八贝勒已立下文书，承诺帮我们夺回东部牧场，封布木布泰为贵妃，子嗣可获两千牛录，还会优先商议开放互市、减免贡品之事——这是盟约，盖了他的印玺。”
鄂齐尔接过盟约，仔细阅读，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有了这份盟约，科尔沁部的未来就有保障了！”
满珠习礼也道：“兄长做得好！这样一来，我们既不用得罪十四贝勒，又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
布木布泰却面色平静，看着盟约上的条款，轻声道：“八贝勒的承诺虽好，却也需等他掌权后才能兑现。若三日后他不能拿下议政殿，这份盟约，不过是一张废纸。”
“放心，”吴克善道，“八贝勒已命鳌拜率两千精锐守在议政殿侧门，还有阿敏、莽古尔泰支持，三日后定能掌权。布木布泰，你就不要再犹豫了，接受联姻，既是为了科尔沁部，也是为了你自己——成为后金的贵妃，总比嫁给一个前途未卜的贝勒强。”
布木布泰沉默着，没有反驳——她知道，吴克善说得对，为了科尔沁部的利益，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鄂齐尔对帐外喊道：“传我的命令，蒙古骑兵三日后议政殿议事时，若看到正黄旗的‘龙旗’信号，便立刻进城，协助八贝勒控制局面！”
“嗻！”帐外侍卫应下。
此时，白旗大营的中军帐内，拜音图匆匆回来复命：“十四爷，吴克善在八贝勒府邸停留了一个时辰，带着一份盖了印玺的文书离开，由冷僧机护送回驿馆。看吴克善的神色，似是达成了协议。”
多尔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波澜：“意料之中。图尔格，你再加强驿馆周边的暗哨，若三日后蒙古骑兵有进城的迹象，立刻点燃烽火，通知阿济格做好应对。”
“嗻！”图尔格躬身应下。
多铎道：“十四哥，科尔沁部真的倒向八贝勒了，我们该怎么办？没有援军，三日后议政殿我们怕是……”
“没有援军，我们还有自己的兵力，还有汗王的证据，”多尔衮打断他，语气坚定，“阿拜哥，你再去联络汤古代、巴布泰、德格类，告诉他们科尔沁部倒向八贝勒的消息，让他们三日后务必坚定立场，共同质疑遗诏——只要我们团结，就算八贝勒有科尔沁援军，也未必能赢。”
阿拜躬身：“十四弟放心，我这就去。他们本就对八贝勒不满，就算没有蒙古援军，也会站在我们这边。”
伊尔登此时从后宫回来，躬身道：“十四爷，大妃娘娘已清点完汗王手谕，共三十七份原件，都锁在密箱中，由苏玛拉姑和乌兰24小时看守，绝不会出任何差错。娘娘还说，三日后她会亲自带着密箱去议政殿，当场展示手谕。”
“好！”多尔衮点头，“额娘做得好。三日后，只要额娘拿出手谕，希福指证笔迹，中立贝勒附和，八贝勒就算有科尔沁援军，也无法强行通过殉葬议！”
帐内众人齐声应下，气氛虽因科尔沁部的倒向而有些沉重，却依旧充满了斗志。
“十四哥，”多铎突然开口，“你说三日后布木布泰会不会在殿上帮八贝勒说话？毕竟她已答应联姻。”
多尔衮摇头：“布木布泰聪慧，不会轻易表态——她若帮八贝勒说话，就等于彻底得罪我们，若八贝勒日后不能兑现承诺，她在科尔沁部也难立足。她定会保持中立，只让使者按鄂齐尔的吩咐行事。”
多铎点头，不再多言。
帐外夜色渐深，赫图阿拉城的街道上，白旗的巡逻士兵往来穿梭；皇太极府邸内，索尼正在完善“笔迹相符”的核查记录；科尔沁驿馆中，吴克善正在劝说布木布泰接受联姻；而代善的府邸里，代善正与岳托、萨哈廉商议三日后的应对——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议政殿决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十四爷，”图尔格走到多尔衮身边，“奴才已安排好所有防务，三日后定能守住议政殿，不让八贝勒和科尔沁骑兵得逞。”
多尔衮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静待三日后的到来。这后金的江山，绝不能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
图尔格躬身应下，帐内众人也纷纷起身，各自离去。多尔衮站在沙盘前，目光久久停留在“议政殿”的标记上——三日后，这里将是他与皇太极的最终战场，无论胜负，他都已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十四哥，你也早点歇息吧，”多铎走到他身边，“三日后还有硬仗要打，你得保重身体。”
多尔衮点头，却没有移动脚步：“十五弟，你先去歇息，我再看看沙盘。”
多铎应下，转身离去。帐内只剩下多尔衮一人，烛火摇曳中，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如同守护着后金未来的孤胆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