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头调转，毅然决然地扎进了左前方那片更为深沉的黑暗里。
这一下，感觉更糟了。
之前的黑暗像是浓雾，现在则变成了胶水。车辆每前进一米，外壳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向后拉扯，阻止他们靠近那个可能存在的希望。能量护盾的光芒被压缩到极致，紧贴着车体表面，明灭不定地闪烁着，每一次黯淡都让人的心跟着往下沉。
王胖子双手死死攥着操控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都顾不上擦。“这鬼地方……粘得跟糖浆似的！”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能量消耗比刚才快了至少三成！”
没人回应他的抱怨。所有人都屏着呼吸，感受着这份前行带来的沉重阻力。
陈默重新闭上了眼睛。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捕捉到体内“钥匙”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悸动。它像是指南针的指针，在无边的磁暴中艰难地维持着一个大致的方向。灵魂的裂纹依旧在隐隐作痛，但此刻，这痛楚反而成了锚，让他不至于在这片虚无中迷失。
他的大部分感知，却不由自主地系在车厢中部。
那里，龙凌薇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叶晚晴和林星澜守在她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叶晚晴用指尖极轻地搭在龙凌薇的手腕上，感受着那被生命锚定仪强行锁住的、微弱到极致的心跳。她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灵魂波动还是很弱，但……还算稳定。”她抬起头，看向林星澜，声音压得很低，“星澜，你刚才感觉到的‘线’，还有动静吗？”
林星澜的异色双眸紧盯着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困惑。“消失了。只有那一瞬间的共鸣，非常清晰，然后就再也抓不到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闪了一下，就再也找不到了。”
“但只要闪过，就证明它存在过。”苏清月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冷静而坚定。她面前摊开着几张泛黄的古老星图残卷，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试图找到任何可能与“源初之水”相关的记载或坐标。“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朝着它闪过的地方去。”
沈冰推了推眼镜，目光紧盯着战术平板上滚动的数据流。“环境侵蚀指数还在缓慢上升。载具外部传感器的灵敏度下降了百分之七。这种黑暗……不仅在阻挡我们，似乎还在‘消化’我们。”
她的话让车厢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度。
秦云衣调整着几个探测器的旋钮，试图捕捉任何异常的频谱信号，但耳机里只有一片沙沙的杂音。“干扰太强了。常规探测手段基本失效。我们现在……真的只能靠陈默的感应了。”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再次落在了闭目感应的陈默身上。
他肩上的担子，比这粘稠的黑暗还要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能量护盾的哀鸣和载具耐久度的缓慢下降。
【生命锚定仪剩余时间 六十八小时零十二分零五秒。环境侵蚀加剧，载具耐久度下降至百分之七十一。】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死寂的车厢内响起，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六十八小时。不，现在更少了。
叶灵儿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得更深了。她不敢去看那跳动的数字，也不敢去想数字归零的后果。她只是小声地，带着哭腔喃喃：“龙姐姐……一定要撑住啊……”
王胖子猛地一砸操控面板，发出“哐”的一声闷响。“妈的！这慢刀子割肉，太折磨人了！还不如蹦出几个怪物来真刀真枪干一架！”
“胖子，集中精神。”陈默的声音忽然响起，依旧闭着眼，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方向……好像更清晰了一点。”
王胖子立刻噤声，重新握紧操控杆，努力让车辆在粘滞的黑暗中保持稳定。
陈默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是他的错觉。体内“钥匙”传来的那种微弱的指向性，确实比刚才稍微明确了一丝。仿佛他们正在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接近某个源头。
也就在这时，林星澜忽然“咦”了一声。
她猛地坐直身体，异色双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怎么了？”叶晚晴立刻问道。
“不对……”林星澜死死盯着窗外，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黑暗，“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游’过去了。”
“游？”王胖子头皮一麻，“这鬼地方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东西能‘游’？”
“不是实体。”林星澜语速加快，带着难以置信，“是一种……能量的流动。非常非常微弱，和周围的死寂格格不入。像是……水底的暗流。”
暗流？
在这片凝固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里，出现了类似“暗流”的东西？
陈默也捕捉到了。不是通过“钥匙”，而是通过他外放的精神力触角。在那粘稠的阻力中，确实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流动的“意向”。它轻柔地拂过他的感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活性”，与“钥匙”曾产生共鸣的那丝波动，隐隐相似。
“跟着它。”陈默骤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胖子，左前方，十五度角，尽量顺着那股‘流动’走！”
王胖子没有多问，立刻微调方向。车辆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摩擦声，艰难地转向。
一开始，变化微乎其微。阻力依旧巨大。
但几分钟后，王胖子最先感觉到了不同。
“咦？好像……好像轻松了一点？”他有些不确定地说，“拉扯感没那么强了？”
不是错觉。车辆前行的滞涩感确实在减弱。虽然依旧举步维艰，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每一步都像是在拔河。
周围那绝对的死寂，似乎也被打破了。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极远之处的“汩汩”声，开始若有若无地传入他们的感知。那不是真正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流动意象。
黑暗，依旧浓得化不开。
但在那深不见底的墨色尽头，仿佛真的传来了一缕微光。
它太遥远，太黯淡，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可对于在深渊中跋涉太久的人来说，这一点点的不同，就是全部的世界。
陈默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那片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绝望的黑暗。他体内的“钥匙”安静下来，不再提供明确的指向，仿佛已经将他们引到了正确的“河流”之上。
剩下的，就是顺着这微弱的水流，溯源而上。
找到它。
找到那能逆转生死的……
源初之水。
车辆沉默着，载着一车沉重的希望与渺茫的生机，在这黑暗的洋流中，继续向着那未知的微光，艰难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