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怀中是斩荒彻底失去生机的身体。
他的体温正迅速变得与地面一样冰冷,胸口那个虚无的空洞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光芒都吞噬。世界在她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灰白。
耳边嗡嗡作响,再也听不到祭坛的轰鸣、远处的厮杀,甚至听不到她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只有方才斩荒最后一声微弱的叹息,和他手臂垂落时那一声轻响,在她脑海中无限放大,反复回荡,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栗。
他死了。
斩荒死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烧红的钝刀,在她心口反复搅动,缓慢而残忍地凌迟着她每一寸神经。痛到极致,反而感觉不到痛了,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麻木和……空洞。
她低头,看着他那张苍白安详得近乎圣洁的脸。没有了平日的暴戾和疯狂,没有了偶尔流露的偏执和脆弱,只剩下永恒的宁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只是睡着了。
可她知道,他再也不会睁开那双猩红的、总是盛满复杂情绪的眸子看她了。
再也不会用那冰冷霸道的声音唤她“阿芷”了。
再也不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看似不经意地出现在她身边了。
替身?
是啊,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替身。
可哪个疯子,会为了一个替身,连命都不要?
哪个偏执的魔头,会在神魂俱灭的前一刻,用那样……温柔而眷恋的眼神看她?
泪水早已流干,眼眶干涩刺痛。她想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砾堵住。她只是更紧地、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正在飞速消散的最后一点痕迹。
指尖触碰到他胸口那冰冷的虚无,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冷。
好冷。
比魔宫最深处的玄冰狱更冷。
这种冷,唤醒了深埋在她灵魂最深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某种东西。
那是一种……与这死亡和冰冷截然相反的、温暖而浩瀚的……本能。
“……以战神之魂为基,以春神之格为核心……”
月无垢疯狂的话语,如同恶毒的诅咒,突兀地在她死寂的脑海中响起。
春神……句芒……
她的……神格?
是她……害死了他?
如果不是她这所谓的“春神神格”,月无垢就不会设下这个局,斩荒就不会为了护她……
无尽的悲伤和麻木,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种更汹涌、更炽烈的情绪所取代——
是愤怒!
滔天的愤怒!
对这肮脏阴谋的愤怒!
对月无垢卑劣行径的愤怒!
对这无情天道、不公世道的愤怒!
但更多的……是对她自己无能的愤怒!
为什么她这么弱?
为什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为什么……被保护、被牺牲的永远是她在乎的人?千年前是素婉,千年后是斩荒!
她不要!
她不要再这样!
一股灼热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她丹田深处轰然爆发!如同沉寂了万年的火山,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力量,终于冲破了所有桎梏!
“嗡——!”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嗡鸣,自她体内响起,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嘈杂!
紧接着——
璀璨夺目、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净化之力的翠绿色神光,如同初升的朝阳刺破最深沉的黑夜,以云芷为中心,轰然爆发!
光芒并不刺眼,反而温暖柔和,如同春风拂过冰原,所过之处,祭坛散发的猩红死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消融退散!连那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都为之一滞!
“这是……!”青蘅医仙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神格苏醒?!真正的春神之力!”沉渊面具下的瞳孔剧烈收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被那纯净而浩瀚的神威所震慑!
所有幸存者,无论仙魔,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光柱中的身影。
云芷的长发无风自动,原本如墨的青丝从发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璀璨的鎏金色,如同流淌的阳光!她额间,一道复杂而古老的翠绿色神纹缓缓浮现,散发出威严而神圣的气息!
最令人震撼的是她的眼睛!
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化为了纯粹无比、不含一丝杂质的金色!那金色深邃如宇宙,平静如古潭,却又蕴含着足以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的磅礴力量!眸光扫过之处,连空气都变得清新纯净!
她周身破损的白衣被神光修复,变得纤尘不染,衣袂飘飘,宛若神只临世。先前那柔弱、绝望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温和却不容亵渎的绝对威严!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穿越混乱的战场,精准地落在了祭坛中心、脸色骤变的月无垢身上。
朱唇轻启,声音空灵而威严,不再带有丝毫个人情绪,却如同天地法则的宣告,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以春神之名……”
她轻轻将怀中斩荒的身体,用一团柔和的神光托起,平稳地送至身后安全地带。然后,她一步踏出。
脚下枯死的大地,瞬间生出嫩绿的新芽。
“……止戈!”
四字落下,言出法随!
“轰——!!!”
浩瀚的神威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天空中密布的乌云被驱散,久违的阳光洒落大地!祭坛的猩红光芒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凄厉的尖啸,剧烈扭曲、黯淡!那些肆虐的能量触手纷纷崩断消散!
春神句芒,最后一缕神格……
于此绝境,历经极致的情感淬炼,终至……
彻底觉醒,完美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