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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内重归死寂,只有墙壁旁燃烧的柴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阿竹惊魂未定的脸。胖厨娘离去前那最后一句话,如同鬼魅的低语,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别再用灵脂油……会死的。”

那声音里没有威胁,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预言的疲惫。这反常的警告,比之前的杀意更让她感到寒意刺骨。她为什么要提醒自己?她不是锁梦卫吗?不是长老的眼线吗?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她瘫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动弹。剑灵在她脑海中依旧愤愤不平,喋喋不休地咒骂着锁梦卫和长老,诉说着当年被围攻封印的旧怨。

“……那胖婆娘,当年出手最是狠辣!那口破锅!哼,没想到她居然潜伏在这里……定然没安好心!小丫头,你得加倍小……”

剑灵的声音戛然而止。

阿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地上那只粗陶碗上。那是她之前盛放灵脂油的碗,在刚才的挣扎中被碰翻,滚落在地,所幸没有破碎,但里面残存的一点油脂却泼洒了出来,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积成了一小滩。

此刻,在跳跃火光的映照下,那一小滩金黄色的油脂,竟仿佛一面模糊的、流动的镜子,内部光影扭曲,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浮现!

阿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莫名的牵引力让她不由自主地爬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破碗。碗底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油脂。

她将碗底凑近火光,凝神看去。

起初只是浑浊的金色,但随着她精神力的集中,那油脂仿佛活了过来,内部的流光开始旋转、汇聚,渐渐勾勒出一幅模糊却动态的画面——

背景是深夜的山林,树木摇曳,气氛肃杀。一个身穿黑色紧身皮甲、脸上覆盖着狰狞金属面具的身影,正高举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那装束,与母亲日记里用颤抖笔触描绘的“锁梦卫”一模一样!

而长剑所指,是一个背对着画面、踉跄后退的女子。那女子身形纤细,衣衫被荆棘划破,发丝凌乱,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破旧襁褓包裹的、似乎正在熟睡的婴孩!

尽管看不清面容,但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让阿竹瞬间窒息——那是她的娘亲!和她!画面的角度,正是母亲日记中那幅简陋却充满绝望的素描的现实映照!

“娘……”阿竹脱口而出,声音哽咽,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终于“看到”了母亲日记外,那场真实发生的、绝望的追杀!

画面中,锁梦卫的长剑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毫不留情地刺向母亲的后心!眼看就要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奇异的、带着焦急情绪的意念波动,猛地从阿竹脑海中炸开,是剑灵!但它这次发出的不是语言,而更像是一种极度震惊和恍然的情绪。

紧接着,那碗底油脂映出的画面骤然一变!

视角仿佛被强行拉扯开,转向了追杀场景的侧面不远处——那是一片隐蔽的灌木丛后,一个略显肥胖、穿着粗布杂役服饰的身影正躲在那里,手里……赫然端着一口沉甸甸的、黑乎乎的大铁锅!

是年轻的胖厨娘!她的脸上充满了挣扎与恐惧,眼神在追杀的锁梦卫和奔逃的母亲之间疯狂摇摆。

眼看那柄利剑就要刺入母亲的身体,年轻胖厨娘脸上的挣扎达到了顶点,她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绝!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口沉重的铁锅,如同投掷石块般,狠狠砸向那名锁梦卫持剑的手腕!

“哐!!”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透过碗底传来!

那锁梦卫猝不及防,手腕被铁锅砸个正着,长剑顿时偏离了方向,擦着母亲的肩胛划过,带起一溜血光!母亲闷哼一声,借着力道向前扑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年轻的胖厨娘在掷出铁锅后,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她惊恐地看了一眼因被干扰而愤怒转头寻找袭击者的同僚,不敢有丝毫停留,连滚爬爬地、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消失在了黑暗的灌木丛深处……

碗底的画面到这里开始剧烈晃动,变得模糊不清,最终所有影像都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散尽,重新化为一滩平静的、泛着微光的油脂。

阿竹捧着碗,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胖厨娘……用那口锅……救了她娘?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锁梦卫吗?她刚才还要杀自己!剑灵也说她是当年的围攻者之一!

巨大的信息冲突让她完全无法思考。

“原来……是这样……”剑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混杂着恍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尴尬?

它操控着古剑,剑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碗底残留的油脂,仿佛在确认什么。

“这灵脂油……不仅能封存执念,似乎……还能映照出与它深度接触过的、某些强烈的情感印记或记忆碎片……”剑灵的声音低沉下去,“我感受到这油里,除了那些母亲的执念,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那胖婆娘的……愧疚与后怕的情绪。看来,当年她虽然奉命围捕,但在最后关头,却因为某种原因,选择了出手相助……”

剑灵顿了顿,似乎也在消化这个惊人的事实:“她用那口破锅,救了你娘,也间接……救了你。所以她才潜伏在这里?是为了监视,还是为了……暗中保护?或者两者皆有?”

阿竹呆呆地看着碗底,脑海中浮现出胖厨娘平日里的刻薄嘴脸,她克扣伙食时的斤斤计较,她追打自己时的凶狠,还有……她手臂上那道狰狞的剑疤,她离去前那句诡异的警告……

这一切,似乎都被这碗底短暂的画面,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一个锁梦卫,在当年奉命追杀时,违抗命令,救下了身为“护梦人”的母亲。

她为何这么做?她后来经历了什么?为何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那句“会死的”警告,究竟是出于善意,还是另有隐情?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有一点,阿竹此刻无比清晰地看着——这个看似凶恶的胖厨娘,这个被剑灵恨之入骨的“锁梦卫”,与她母亲之间,存在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关乎生死的过往。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只沾染油污的破碗。这险些被她用来冒险获取力量的灵脂油,竟然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向她揭开了尘封往事的一角。

危机并未解除,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但手中这只碗,却仿佛变得沉重了许多。它盛放的不再仅仅是危险的执念,更是一段被油脂封存的、沉默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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