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营地飘着薄雾，李铮踩着沾露的草叶走向老妇人的帐篷时，听见里面传来稽粥的笑声。帐篷帘布被掀开，老妇人捧着个粗陶碗出来，碗里冒着热气，是槐叶茶的味道——昨天李铮说想喝，她便翻出压在行李底下的槐叶，用汉地带来的陶壶煮了。
“铮儿，喝口茶再走。”老妇人把碗递过去，手指上还沾着灶灰，“凉了就苦了。”
李铮接过，茶水温温的，带着淡淡的槐香，像母亲当年在草原上煮的那样。他喝了一口，抬头看见稽粥抱着那把小刀子站在老妇人身边，眼睛亮晶晶的：“李将军，我昨天跟铁林军的哥哥们学了骑马，他们说我骑得好！”
“是吗？”李铮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等到了北疆，我教你骑黑鬃马，比这里的马跑得快。”
稽粥把刀子塞进他手里：“那这个给你，是爷爷的传家宝，要是遇到匈奴坏人，你用它砍他们！”
刀子是青铜的，刀身刻着简单的狼纹，是稽粥爷爷——呼韩邪旧部的遗物。李铮捏着刀鞘，想起昨天霍去病送的银剑，剑鞘上刻着“封狼居胥”，而这把小刀子，刻着的是草原的过往。他把刀子放进怀里，笑着说：“好，等你长大，我把刀子还给你，让你用它保护奶奶。”
老妇人抹了抹眼睛：“铮儿，到了北疆，要记得添衣服。那里的风比草原还烈，吹得人骨头疼。”
“我记着。”李铮抬头，看见远处的帐篷前，铁林军的士兵们正整理装备——汉人士兵穿着汉军的札甲，匈奴士兵穿着改良的皮甲，腰间都挂着汉式环首刀，刀鞘上刻着“铁林”二字。这是李铮昨天定的规矩：所有士兵统一标识，不分汉匈，都是铁林军的人。
“奶奶，等北疆稳定了，我接您去住。”李铮把碗放在旁边的石头上，“我要在那里种满槐树，像汉地的村子那样，夏天有树荫，秋天有槐米。”
老妇人笑了，摸了摸他的脸：“好，我等着。要是能活到那一天，我给你煮槐叶饭，做汉地的包子。”
帐篷外传来马蹄声，李铮抬头，看见苏文骑着一匹枣红马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宦官，手里拿着陛下的圣旨。苏文的脸藏在薄雾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像条藏在草里的蛇。
“李将军，好兴致。”苏文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陛下让我来传旨，今日巳时出发，不得延误。”
李铮站起来，拱了拱手：“苏大人稍等，我去吩咐士兵们准备。”
“不用急。”苏文翻身下马，走到老妇人面前，目光扫过她手里的“汉”字纸——那纸被她贴在帐篷上，风吹得边角卷起来，“这位老妇人，是汉人？”
“是。”老妇人攥紧手里的纸，“我儿子被匈奴掳走，死在草原上。是李将军带我们回来的。”
苏文笑了笑，转头对李铮说：“李将军，陛下让我提醒你，这些匈奴人要是敢造反，你可得负全责。”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匈奴士兵，“比如那个穿皮甲的，是不是呼韩邪的旧部？”
李铮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稽粥的叔叔，名叫左骨都侯，昨天刚加入铁林军。他说：“苏大人，左骨都侯的家人都死在伊稚斜的刀下，他是自愿归附的。”
“自愿？”苏文冷笑，“匈奴人最会装可怜。李将军，你可别被他们骗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册，“这是陛下给的，你带的部众名单，我要一一核对。要是少了一个，你可没法向陛下交代。”
李铮接过名册，上面列着所有部众的名字，汉人俘虏三百二十七人，匈奴归附者四百一十三人，还有二十几个孩子。他说：“苏大人，名单没错，昨天我已经核对过了。”
“是吗？”苏文翻了翻名册，“那这个稽粥，是匈奴孩子？”他指了指躲在老妇人身后的稽粥，“陛下说，匈奴孩子不能留在汉地，要是他们长大造反，怎么办？”
老妇人把稽粥往怀里拉了拉：“苏大人，稽粥是个好孩子，他不会造反的。”
“奶奶，没事。”李铮按住老妇人的手，抬头对苏文说，“苏大人，稽粥的爷爷是呼韩邪，当年呼韩邪曾向汉地求亲，是匈奴里主张和平的。稽粥从小跟着我，学汉话，学种麦子，他的家在汉地。”
苏文盯着稽粥的眼睛，那孩子正攥着老妇人的衣角，眼神里带着恐惧。他笑了笑，把名册合上：“李将军，陛下的意思是，所有匈奴人都要登记造册，要是有异动，立刻处死。你可别心软。”
“我知道。”李铮说，“苏大人，要是没别的事，我去准备出发了。”
苏文转身走向自己的马，翻身上马时又回头：“李将军，别忘了，我是陛下的人。要是你有什么事，我会立刻禀报陛下。”
李铮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匹枣红马消失在薄雾里，才转头对老妇人说：“奶奶，别怕，有我在。”
老妇人摸了摸他的脸：“铮儿，我不怕。我活了这么大，什么没见过？只要能回家，就算死也值了。”
营地的号角声吹响时，李铮已经穿上了汉武帝赐的镇北将军服——玄色的战袍，胸前绣着金色的虎纹，腰间挂着霍去病送的银剑，剑鞘上“封狼居胥”四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光。他站在营门口，望着整齐排列的铁林军士兵，汉人和匈奴士兵站在一起，手里拿着统一的武器：汉式强弩、匈奴复合弓，还有改良后的环首刀。
“兄弟们！”李铮的声音朗朗，穿透薄雾，“今天我们要出发去北疆，那里是我们的家，是我们要守护的地方！”他指着身后的长安城墙，“城里的百姓在等着我们，草原上的孩子在等着我们，我们的母亲、父亲、兄弟姐妹，都在等着我们！”
“我们要让北疆不再有战争！”一个汉人士兵喊起来，他的胳膊上还留着匈奴人的鞭痕，“要让汉地的百姓不再被掳掠！”
“要让草原的孩子有饭吃！”一个匈奴士兵跟着喊，他的脸上带着疤，是当年被伊稚斜的士兵砍的，“要让汉匈和平！”
士兵们的喊声越来越响，震得营门的旗帜猎猎作响。李铮举起手里的银剑：“出发！”
队伍刚走出长安东门，就看见卫青和霍去病骑着马等在路边。卫青穿着青色的将军服，手里拿着一个锦盒；霍去病穿着红色的战袍，手里拿着一把弓。
“李将军，这是陛下赐的酒。”卫青把锦盒递过去，“陛下说，祝你旗开得胜。”
李铮打开锦盒，里面装着一坛酒，坛身上刻着“漠北春”三个字——是汉地的名酒，他以前只在母亲的故事里听过。
“谢谢卫将军。”李铮把坛酒交给身边的士兵，“等到了北疆，我和兄弟们一起喝。”
霍去病把弓递过去：“这是我用漠北的牛角做的，能射三百步。要是遇到匈奴人，用它射他们的眼睛！”
李铮接过弓，弓弦是牛筋做的，拉起来很顺手。他笑着说：“霍将军，等我到了北疆，给你写信，告诉你铁林军的训练情况。”
“好！”霍去病点头，“要是你需要帮忙，我带骠骑军去帮你！”
卫青拍了拍李铮的肩膀：“苏文的事，你别在意。他就是个传声筒，要是有什么事，找我或者去病，我们会帮你的。”
李铮点头：“谢谢卫将军。”
队伍继续前进，卫青和霍去病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薄雾里。李铮望着前方的道路，路面上还留着晨露，像母亲的眼泪。他摸了摸怀里的“汉”字纸，又摸了摸稽粥送的小刀子，心里充满了力量。
“驾！”李铮催动黑鬃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黑鬃马嘶鸣了一声，朝着北疆的方向跑去，风里带着槐花香，像母亲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队伍走了半天，到了渭水河边。苏文骑着枣红马赶上来，手里拿着一份奏章：“李将军，公孙弘大人上书弹劾你，说你‘私藏匈奴武器，意图谋反’。”
李铮接过奏章，上面写着：“李铮带匈奴人入汉，私藏匈奴武器，纵容匈奴人劫掠汉民，意图谋反。请陛下治其罪，以正纲常。”
“苏大人，你相信我吗？”李铮把奏章还给苏文，目光平静。
苏文冷笑：“我只相信陛下的旨意。”他指了指路边的一棵槐树，“李将军，你知道这棵树有多少年了吗？”
李铮望着那棵槐树，树干很粗，树枝上刚抽新芽，“不知道。”
“五十年。”苏文说，“当年高祖皇帝入关时，这棵树就在这里。它见证了汉地的兴衰，见证了无数的战争。李将军，你要是敢谋反，它会见证你的死亡。”
李铮笑了笑，催动黑鬃马往前走：“苏大人，要是我想谋反，昨天在未央宫就会动手了。”
苏文望着他的背影，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浓。他摸了摸怀里的圣旨，心里想：“李将军，你要是敢有异心，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队伍走到傍晚，才到了咸阳城。李铮命令队伍停下来休息，让士兵们吃点东西，喂喂马。他刚走进临时搭建的帐篷，就看见稽粥抱着老妇人的“汉”字纸跑进来。
“李将军，奶奶让我给你送这个。”稽粥把纸递过去，“她说，要是想她了，就看看这个。”
李铮接过纸，上面歪歪扭扭的“汉”字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他摸了摸稽粥的头：“好，我会好好保存的。”
“李将军，北疆有麦子吗？”稽粥坐在他身边，眼睛里带着期待，“奶奶说，汉地的麦子很香，像阳光的味道。”
“有。”李铮点头，“北疆的土地很肥沃，我们可以种很多麦子，让你吃个够。”
“那我要学种麦子！”稽粥跳起来，“等我长大，要种一片很大的麦地，让奶奶、李将军，还有所有的人都吃得到。”
李铮笑了，他想起母亲当年给他讲汉地的麦子，想起草原上的风，想起未央宫里汉武帝的目光。他摸了摸怀里的“汉”字纸，又摸了摸腰间的银剑，心里想：“娘，我会做到的。”
帐篷外传来苏文的声音：“李将军，陛下让我问你，什么时候能到北疆？”
李铮站起来，走到帐篷门口。苏文站在月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蛇。
“苏大人，明天就能到。”李铮说，“北疆的边郡离这里不远。”
“好。”苏文冷笑，“陛下让我告诉你，要是到了北疆，敢拖延时间，就治你的罪。”
李铮望着他的眼睛：“苏大人，我不会拖延时间。我比任何人都想尽快到北疆，因为那里有我的家，有我的理想。”
苏文转身走向自己的帐篷，嘴里嘟囔着：“理想？不过是骗人的鬼话。”
李铮回到帐篷里，坐在地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月亮很圆，像母亲当年织的蓝布。他摸了摸怀里的“汉”字纸，又摸了摸腰间的银剑，心里想：“娘，我回家了。我会让汉地的百姓不再被匈奴掳掠，让草原上的孩子不再像我一样活着。我会让草原和汉地和平，像你当年说的那样。”
帐篷外，铁林军的士兵们在唱歌，唱的是汉地的民谣：“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匈奴士兵也跟着唱，虽然发音不太准，但歌声里带着希望。
李铮笑了，他想起母亲当年在草原上教他唱这首歌，想起老妇人的槐叶茶，想起稽粥的小刀子，想起所有想回家的人。他站起来，走到帐篷门口，望着远处的北疆方向。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有清澈的河水，有他的家，有他的理想。
风里带着麦香，像母亲当年的味道。李铮握紧手里的银剑，心里充满了力量。他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有猜忌，有危险，有困难，但他不怕。因为他回家了，因为他带着大家回家了。
远处的未央宫里，汉武帝站在龙椅前，望着北疆的方向。他的手里拿着李铮献的地图，手指轻轻划过“燕然山”三个字。旁边的张汤走过来：“陛下，公孙弘的奏章，您看了吗？”
汉武帝点头：“看了。”他放下地图，望着窗外的月亮，“李铮的眼睛里有光，像当年的朕。要是他能平定北疆，朕愿意给他机会。”
张汤点头：“陛下，苏文已经出发了，他会监视李铮的一举一动。要是有异动，立刻禀报。”
汉武帝嗯了一声，转身走向龙椅。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独，像当年刚即位时的自己。
营地里，老妇人坐在帐篷前，手里拿着“汉”字纸，望着北疆的方向。稽粥躺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把小刀子。老妇人笑了，摸了摸稽粥的头：“乖，等你长大，我们去北疆，种麦子，养马，过安稳日子。”
风里传来铁林军士兵的歌声，老妇人跟着唱起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歌声里带着希望，带着温暖，像母亲的手，轻轻抚摸着每个人的后背。
远处的北疆，阴山的轮廓在月光下隐约可见。李铮望着那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知道，那里有他的未来，有他的理想，有他的家。他会用自己的生命，守护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
因为，那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