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终于下定决心的释然。
那双曾被誉为“帝国之鹰”的眼眸里，风暴平息，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深海，而深海的中央，倒映着那个啃着发霉饼干，却笑得像个傻瓜的姑娘。
整个星系都可以毁灭，我的显眼包必须吃上热乎的。
这该死的，就是他卫砚舟此刻唯一的想法。
软禁室的墙壁是精神力吸收材质，号称能关住S级的暴走体。
军部高层大概觉得，给他安排这么个“单人度假别墅”，配上每天三顿营养膏，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的“保护性隔离”。
他们等着他冷静，等着他“痊愈”，等着他重新变回那把锋利、听话，且没有任何私人感情的刀。
可惜，他们算错了一件事。刀，也是会为某个人生锈的。
卫砚舟撕开笔挺的军装袖口，动作干脆利落，像在撕毁一份无效的契约。
手腕内侧，一道陈年的灼伤疤痕狰狞地盘踞着，那是黎未还在星图学院时，某次日常炸实验室，他替她挡下的一束失控的高能激光。
当时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要对他负责，第二天就送了他一箱子“男人雄风”营养液，差点把他送走。
他用指甲划破旧疤，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精准地滴落在身前那枚从军靴里抠出来的星舰主控芯片上。
“启动，静默穿透协议。”他低声命令，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这是禁忌中的禁忌，一种以自身精神力为燃料，强行锚定宇宙中另一个精神体情绪熵频率的自杀式协议。
一旦启动，他的精神图谱将和目标深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别人找人靠星图坐标，他找人，靠的是心电感应，主打一个量子纠缠加强版。
就在血与芯片融合，发出微弱红光的瞬间，头顶的通风管道传来“哐当”一声轻响。
一个满身油污，头发乱得像鸡窝的脑袋倒挂着探了下来。
“我说，老大，你这是要玩命啊？”老焊压低声音，嘴里还叼着半截扳手，“军部那帮孙子把你当精神病关着，你还真打算发疯给他们看？”
他手脚麻利地从管道里钻出，像只灵活的土拨鼠，稳稳落地后，将一个看起来饱经沧桑的改装U盘扔了过去。
“喏，老锚让我给你的。”老焊拍了拍手上的灰，“他说，这玩意儿能帮你绕开这片该死的时空封锁。但是……代价是你的精神力会被高维空间撕扯，能不能完整地进去，全看你和那姑娘的羁绊够不够硬。而且，进去了，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你可想好了，为了一个能把反物质炸弹当冲天炮放的女人，值吗？”
卫砚舟接过U盘，指尖的血迹染红了金属外壳。
他没有回答值不值，只是抬眼看了看老焊：“帮我把这艘‘黑曜石’开出去。”
老焊一愣，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得嘞！老子早就想开着这架‘移动军火库’去炸鱼了！兄弟们，抄家伙，老板要为爱冒险了！”
通风管道里，顿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回应。
与此同时，坐标之外的废墟深处。
黎未刚骂骂咧咧地给小闹的系统打上最新的反追踪补丁，正准备激活备用的第二逃生坐标，屁股下的躺椅猛地一阵剧烈摇晃，像是犯了羊癫疯。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维精神力入侵！强度……强度爆表了！正在解析入侵者情绪熵……该频率与数据库中‘头号冤家’匹配度99.99%！我的妈呀！是他？！他怎么找来的？！”小闹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破音，活像见了鬼。
黎未还没来得及吐槽它的用词，眼前的星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
那不是跃迁虫洞，而是一道纯粹由精神力撕开的，闪烁着银蓝色电光的空间裂口。
下一秒，一艘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狰狞的星舰，如同幽灵般缓缓从中驶出。
它没有开启任何识别信号，沉默得像一块悬浮的墓碑，却散发着让周围所有残存静默意识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威压。
舰首的位置，用激光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风格像极了某些醉汉的涂鸦：
——吵，是活着的证据。
舰桥内，卫砚舟面无表情地摘下战术耳机。
耳机里，正无限循环播放着黎未不久前传给他的最后一段录音，那咋咋呼呼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喂！下次别拿命陪我搞笑啊！”
他来了。
他踏着虚空，从舰桥走出，每一步都像踩在宇宙的心跳上。
磅礴的精神力如海啸般铺开，瞬间将这片废墟中所有蠢蠢欲动的静默意识碾得粉碎。
黎未看得目瞪口呆，大脑宕机了三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卫砚舟！你疯了？！私自启动禁忌协议，驾驶军用舰船离港，军部会把你列为最高级别叛逃者，全星系通缉你！”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眼底的深海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声音沙哑得厉害：“从你用屁股撞破星图学院天花板，掉进我怀里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什么狗屁军人了。”
这个比喻……虽然很怪，但好像又没什么毛病。
他停在她面前，抬起手，掌心静静躺着那个被血染红的U盘。
“他们说你是‘未完成者’，是个需要被净化的错误数据。你说，你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可在我眼里，你从来都只是黎未。”
“一个会偷偷在高级晚宴上打嗝放屁，被恐怖片吓到能哭湿我半件军装，开心起来笑得像个没脑子的傻子，但永远……永远不会丢下我的黎未。”
话音刚落，黎未屁股下的躺椅突然“嗡”地一声，自动展开成一个复杂的仪式平台，无数幽蓝色的数据流从椅背涌出，与那艘黑色星舰的主控系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源的情绪熵流，像两条纠缠的dNA螺旋，交织着冲天而起。
一道模糊的投影在他们之间闪现，是老锚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段讯息：“当注定不完整的‘未完成者’，遇见了她唯一的‘静默容器’，时空的裂缝，就不再是放逐的监狱，而是回家的路。”
紧接着，无数千面苏晚的残影在四周浮现，她们的面容在哭与笑之间变幻，最终齐齐化为一张平静的脸，用空灵的声音低语着同一个词：
“选择……完成。”
躺椅的椅背上，数据流疯狂涌动，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的最终坐标：
【星图学院·地下维修巷·老焊工位】
就在跃迁启动，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拉伸的前一秒，黎未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拽住卫砚舟的衣领，大声问道：“等等！如果……如果我们回去了，他们还是要你‘净化’我呢？”
这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卫砚舟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死死地拥入怀中，那力道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毫无保留地展开了自己的精神力场，如无数条无形的锁链，将两人的灵魂紧紧缠绕在一起。
他在她耳边，用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给出了他的答案：
“那我就把整个星网的防火墙都黑了，把里面所有的代码，都改成你的笑声。”
光芒彻底吞没了两人。
在意识被时空乱流撕扯成碎片的最后一刻，小闹用尽最后的能量，声嘶力竭地在公共频道里广播出最后一条信息：
“检测到目标坐标时空锚点稳定——本次私奔，经AI智能情感逻辑判定，合法有效！”
光流散尽，四周的景象开始重新凝聚。
然而，预想中熟悉的机油味和金属焊接声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以及……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