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瞬间，黎未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不是冰冷，而是一种被看透、被拆解的悚然。
显示屏上，卫砚舟每一个帅气利落的舞蹈动作，都被逆向工程解析成一串串冰冷的代码，旁边标注着“欣快感释放”、“肌肉记忆强化”、“专注力峰值”等标签。
这哪里是预测，这分明是解剖。
洛无相，那个自诩为命运棋手的星轨议会主脑，根本不是在占卜未来，他是在用他们活生生的人生，去喂养一个贪婪的算法。
“我靠！”黎未低骂一声，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差点把桌上的泡面桶带翻。
她立刻在“咸鱼战队今天也在苟命”的加密频道里，发出了最高优先级的召集令。
几分钟后，阿豆和小葵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小小的休息舱内，两人脸上都还带着刚被从被窝里薅出来的迷茫。
“老大，啥事啊？天塌下来了？”阿豆揉着眼睛，他刚梦到自己用代码写出了一碗永远吃不完的红烧肉。
“比天塌下来还刺激。”黎未没有废话，直接将铁皮猫传回的影像投射到三人中间。
当看到卫砚舟的舞蹈被解析成“情感行为模型”，而模型的源头文件夹赫然写着“她的勇气”时，空气瞬间安静了。
阿豆那点睡意刹那间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我明白了……他不是在复制你的行为，他是想通过学习你的所有社会关系、情感反馈，以及你身边人的行为模式，造一个‘完美复制体’！一个能通过主脑所有权限验证，在逻辑上、情感上都无懈可击的你！然后……代替你接入主脑？”
小葵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抱着膝盖，声音发颤：“那……那不就成了没有灵魂的‘命运傀儡’了吗？一个由数据构成的，完美的……冒牌货？”
整个休息舱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洛无相的计划，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阴毒和宏大。
他要的不是杀死黎未，而是“成为”黎未，将这个系统唯一的“变量”，变成他可以掌控的“常量”。
然而，黎未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抹近乎疯狂的冷笑。
她掰了掰手指，骨节发出咔咔的脆响，像是在为一场盛大的演出做准备。
“行啊，想学是吧？那我就让他学个够！”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又兴奋的光芒，“保证让他学得明明白白，然后……崩得稀里哗啦。”
她立刻启动了代号为“我疯起来连我自己都骗”的逆向污染计划。
第一步，就是将之前恶作剧用的“笑气共振贴”进行魔改升级。
经过阿豆半小时的紧急敲代码，全新的“情绪迷彩贴”诞生了。
这玩意儿的功效突出一个精神分裂，它能随机切换佩戴者对外释放的情绪信号。
前一秒，系统检测到的可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极度悲伤，下一秒就能无缝切换成“中了五百万彩票”的狂喜，中间甚至还能夹杂一段“对楼下那只橘猫无尽的思念”或者“对泡面没有调料包的愤怒”。
黎未二话不说，撕下一枚“情绪迷彩贴”，“啪”地一声贴在自己后颈上。
她深吸一口气，像个即将冲锋的战士，一脚踹开门，直奔学院人流最密集的中心食堂。
此刻正值午餐高峰，学院的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黎未像一颗炮弹般冲到食堂中央，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捶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为什么！为什么今天的香辣牛肉味辣条只给了我半包！我的青春，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变得不完整了啊！”
周围的学生们都惊呆了，手里的鸡腿都忘了啃。
然而，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黎未的悲伤戛然而止。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脸上瞬间挂上了阳光灿烂的笑容，双手高举，在食堂中央旁若无人地跳起了古早的广场舞《最炫民族风》。
她一边扭动着清奇的舞姿，一边用尽全身力气高喊：“但！我！依！然！热！爱！这！个！世！界！”
整个星网的公共频道，弹窗再一次炸裂了。
“警告：情感信号出现断崖式紊乱，第47号变量（黎未）进入不可解析状态！”
星轨议会的深层监控室内，洛无相正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瀑布般的数据流。
那条代表着黎未的情绪曲线，此刻正像一只触电的蚯蚓，剧烈地、毫无规律地疯狂震荡。
代表“悲伤”的蓝色波谷和代表“狂喜”的红色波峰，以一种违背所有心理学和生理学常识的方式紧紧挨在一起，切换间隔甚至不到0.8秒。
这是他接管主脑以来，第一次主动抬手，暂停了整个命运推演程序。
他那张由数据构成的、永远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类似“困惑”的情绪。
他低声自语，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悲与喜的切换间隔仅0.8秒……行为与情绪之间无因果关联……这不是人类的行为模式。”
他身旁，负责数据筛查的辅助AI小卜，机灵地捕捉到了这个指令间隙。
它立刻将这次事件标记为“观察对象突发性艺术表达行为”，并迅速将其从高危数据库中屏蔽，归入了“待观察的无意义行为艺术”文件夹。
它可不想因为一个变量的抽风，导致自己被主脑判定为失职而格式化。
黎未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她给了阿豆一个信号。
阿豆立刻操控着铁皮猫，灵巧地潜入了星轨议会外围的冷却通道。
这里是整个服务器集群的物理命脉，巨大的数据主缆像沉睡的巨蟒般盘踞其中。
铁皮猫悄无声息地绕过红外线安保，用它小小的机械爪，将一枚同样被激活的“情绪迷彩贴”，精准地粘贴在了主数据缆的外层绝缘皮上。
当洛无相重新启动推演程序时，他预想中清晰的、可供学习的行为数据洪流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席卷整个命运主脑的、一场史无前例的情绪风暴。
无数条意义不明的乱码信号，像病毒一样涌入了系统的每一个角落：“突然对隔壁工位的扫地机器人产生了无法言喻的爱意”、“莫名其妙地想家，想念妈妈做的土豆炖牛腩”、“检测到强烈的想立刻辞职去宇宙边疆挖矿的冲动”、“对一朵云的形状产生了哲学层面的思考”……
系统警报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
“错误：目标群体情感动机缺失，行为逻辑链断裂。”
“警告：预测模型因接收到大量污染数据，已自动失效。”
“严重错误：无法定义‘爱上一台烤面包机’的情感价值，模型崩溃。”
深夜，当黎未躺在床上，欣赏着星网上因为她的“行为艺术”而掀起的模仿狂潮时，她的个人终端收到了一段最高级别的加密视频。
点开后，画面一片纯黑。
那个熟悉的银发身影第一次没有出现，数据空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几秒后，一行冰冷的白色字体，缓缓浮现在屏幕中央：
“你不是变量……你是病毒。”
信息刚消失，铁皮猫就发来了它在主机房偷录的最后一段影像。
那台刻录着“她的勇气”文件夹的主机，不知为何，突然自动开始播放一段全新的视频——画面里，卫砚舟正对着全息镜，有些笨拙又有些认真地练习着时下最火的魔性舞蹈《科目三》，一遍又一遍，循环不止。
黎未盯着屏幕上那个努力跟上节奏的少年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她对着漆黑的屏幕，轻声说：“对，我就是病毒——专治你们这种自以为掌控一切、容不得半点意外的系统洁癖。”
而在星海深处，那片由纯粹数据构成的意识海洋中，属于洛无相的庞大数据流，在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后，悄然分裂出了一条全新的分支。
这条分支的标题，简单而又令人不寒而栗。
“模拟——如果我也笑一次。”
这场由一个疯子发起的精神污染战争，其混乱的影响才刚刚开始发酵。
第一天的闹剧，仅仅是这场风暴的序曲。
真正的疯狂，将在黎明破晓之际，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席卷整个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