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和未解的迷茫,吹拂着调查兵团归来的队伍。艾伦坐在马背上,沉默得如同一块礁石,尼禄关于“自由”与“敌人”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与他自己体内日益增长的某种躁动不安的冲动激烈冲突着。
三笠和阿尔敏担忧地看着他,却无法触及他内心那越筑越高的围墙。
尼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金色的眼眸中无波无澜。他早已看透,言语的引导只能播下种子,真正的抉择,需要个体在命运的洪流中自行挣扎。
回归墙内后,生活似乎暂时恢复了某种表面的平静。希丝特莉亚女王努力推行着改革,调查兵团在韩吉的带领下进行着休整与训练,阿尔敏则如饥似渴地消化着来自贝尔托特的记忆碎片,试图拼凑出墙外世界的真实图景。
直到那一天,阿尔敏通过整理那些零碎的记忆与情报,结合尼禄偶尔提供的、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视角,终于将破碎的拼图勉强连接起来。
调查兵团指挥部,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韩吉、利威尔、艾伦、三笠、阿尔敏等核心成员齐聚,尼禄依旧坐在他的角落,仿佛与紧张的氛围隔绝。
阿尔敏站在一张临时绘制的、极其简陋的世界地图前,他的脸色苍白,声音却带着一种揭开残酷真相的沉重。
“……根据贝尔托特的记忆碎片,以及……顾问阁下提供的某些概念印证,”阿尔敏看了一眼尼禄,后者微微颔首,“我们所在的地方,并非世界的全部,甚至……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他指向地图上那片代表着帕拉迪岛的孤立区域。
“这里,帕拉迪岛,是我们艾尔迪亚人的祖地,也是……被外界称为‘恶魔之岛’的地方。”
“恶魔……之岛?”让难以置信地重复。
“是的。”阿尔敏深吸一口气,“在墙外,存在着众多科技远超我们的国家。他们统一将我们艾尔迪亚人,视为‘恶魔的后裔’。因为……两千年前,始祖尤弥尔与大地恶魔签订了契约,获得了巨人之力,艾尔迪亚帝国曾利用这份力量,对其他民族进行了长达近两千年的残酷压迫和屠杀。”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这段被墙壁之王篡改、掩埋的历史,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每个人对自身认知的根基。
“所以……我们才是……侵略者的后代?”康尼的声音带着颤抖。
“而那些马莱的战士,”阿尔敏看向窗外,仿佛能看到莱纳、贝尔托特、阿尼的身影,“他们来自一个名为马莱的国家。这个国家利用从艾尔迪亚帝国分裂出去的七大巨人之力(除始祖),反过来奴役、迫害着墙外的艾尔迪亚人,将他们圈禁在收容区,并选拔‘荣誉马莱人’作为战士,来攻击我们……以夺取所谓的‘始祖巨人’,完成他们所谓的‘净化’与‘救赎’。”
真相,如同一张巨大的、充满血污与仇恨的网,将所有人紧紧缠绕。他们一直对抗的巨人,他们死去的同伴,他们承受的痛苦,其根源,竟然源自于自己祖先犯下的罪孽,以及外界延续至今的仇恨与恐惧。
艾伦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碧色的眼眸中,最初是震惊,随即是更深的迷茫,最后,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愤怒开始凝聚。
“所以……”艾伦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海的对面……并不是朋友。他们恐惧我们,憎恨我们,视我们为恶魔,想要夺走我们的一切,甚至……毁灭我们。”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韩吉、利威尔,最后落在阿尔敏和尼禄身上。
“我们与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对吗?要么我们被他们毁灭,要么……我们毁灭他们。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他的话语中,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阿尔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寻找其他可能性,但在血淋淋的历史和现实的仇恨面前,任何关于理解和谈判的话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韩吉和利威尔也陷入了沉默。这个真相带来的冲击太大了,他们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思考未来的道路。
就在这时,尼禄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墙外那片看似宁静的天空,仿佛能看到更远方,那正在集结的敌意与即将燃起的战火。
“看吧,”尼禄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当生存空间成为唯一的矛盾,当历史积攒的仇恨压过理性的声音,当恐惧与偏见蒙蔽了双眼……”
他转过身,金色的眼眸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艾伦那燃烧着黑暗火焰的瞳孔上。
“战争,便是文明之间,最原始、也是最可悲的……唯一语言。”
“这不是特例,艾伦·耶格尔。这是所有存在智慧、存在资源争夺、存在历史包袱的世界里,不断重复上演的……通病。”
尼禄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判决,为这段揭示真相的会议,画上了一个沉重而绝望的休止符。
来自彼岸的宣战,并非通过文书或使者,而是通过这段被揭开的血色历史,通过那无法化解的世仇,早已无声地传递了过来。
帕拉迪岛,这个刚刚夺回一丝喘息之地的孤岛,还未及享受片刻的安宁,便已不得不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
而艾伦·耶格尔,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迷茫后,他那颗被仇恨与绝望浸透的心,似乎正在朝着某个无法回头的方向,加速坠落。
尼禄看着艾伦眼中那愈发坚定的黑暗,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无可阻挡地开始向着最终、也是最残酷的阶段转动。
他所守护的“秩序”,即将面临这个世界最极致的“混乱”与“毁灭”意志的挑战。
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