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总藏在不自觉的牵挂里。自打从刀疤脸口中确认小慧人身安全无虞后，郑克洪悬着的心本可稍放，可那份想见她的执念却丝毫未减——他不仅想亲眼确认她安好，更想弄清她被劫掠的来龙去脉。也正因这份心思，他才再次来到赵记面馆，盼着能从这里找到小慧的下落。
站在面馆后院中堂，郑克洪的目光落在了丫鬟小茹身上。他知道小茹只是临时照顾小慧，两人相处时间不长，可眼下她是唯一可能接触到小慧失踪前细节的人。可接连观察小茹许久，他却没从对方脸上捕捉到半点破绽：小茹要么低头绞着衣角，要么用“没留意”“不清楚”这类模糊的话搪塞，眼神总在避开他的注视，愣是不肯透露半分有用的信息。
郑克洪暗自思忖，方才的提问太过温和，像是隔着一层薄纱，始终触不到核心——小慧为何会留下随身包袱？她失踪前是否有异常？可若换种方式，用灵力催眠逼问，他又陷入了纠结：小茹与小慧皆是女子，闺阁间难免有私密心事，万一在催眠中问出小慧的女儿家隐秘，既是对二人的不尊重，传出去还可能坏了小慧的名声。一边是对小慧下落的迫切，一边是对隐私的顾虑，郑克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眉头拧成一个结，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纠结间，他猛然想起此前追问时的细节：小茹每次提到“收拾房间”“包袱”，都会下意识攥紧双手，指节泛白，眼神还会飘向墙角——这些细微的动作，分明是“有所隐瞒”的信号。如今小慧虽安全，可她为何被劫掠、劫掠者的目的是什么，依旧是一团迷雾。若不撬开小茹的嘴，找到藏起来的线索，后续查寻只会更被动。
“罢了，为了真相，只能暂且顾不得羞耻了。”郑克洪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他抬眼看向小茹，语气带着歉意却格外坚定：“小茹，得罪了。”
话音未落，郑克洪指尖已凝起一缕柔和的灵力。那灵力像春日晨雾，泛着淡淡莹白微光，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流向小茹的眉心。小茹见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爬满惊恐，身体往后一缩想躲开，可郑克洪早有准备，另一缕灵力悄然缠上她的四肢，像温和的棉绳将她固定在原地——既不让她受伤，也不让她逃脱。
小茹挣扎了两下，发现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力渗入眉心。起初她还咬着牙抵抗，眼神满是抗拒，可随着灵力在体内游走，她的眼神渐渐涣散，紧绷的肩膀慢慢下垂，双手无力垂在身侧，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显然已彻底进入催眠状态。
郑克洪放缓语气，温和地问道：“小茹，你仔细想想，小慧在这里时，有没有给过你东西？或者说，有没有属于小慧的东西在你这里？”
此时的小茹神情木讷，眼神空洞如蒙薄雾，听到问题后，用平缓无波的语气回答：“小慧姐被劫掠前，没给过我东西。后来我去收拾她的房间，看到她床头的随身包袱，里面的银两露了出来，我就把包袱偷偷藏起来了。”
听到这话，郑克洪瞬间明白小茹此前紧张的缘由——原来是私藏了小慧的财物。他脸色微微沉了沉，却没立刻责备，继续追问：“包袱藏在什么地方？除了金银细软，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吗？”
“藏在我房间里，”小茹依旧木讷地回应，“包袱里除了银子和首饰，还有两封信。”
“信？”郑克洪的心猛地一跳。小慧的行踪成谜，信件或许藏着关键线索。他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多了几分焦急：“那两封信在哪里？”
“在我床头枕头下，我叠得很整齐，没动过。”小茹的回答直白无隐瞒。
得知信件完好，郑克洪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又问道：“除了信和金银，包袱里还有其他东西吗？”
“还有一本封面磨破的书，一件叠在油纸里的内衣，还有一块圆形金牌，就这三样了。”小茹清晰地列出物品，连细节都没遗漏。
“金牌？”郑克洪眉头皱起。他与小慧从鄠县郑家来到晋省，在黑店遇上之后从来没听小慧说过什么金牌，而且还随身携带？这里面定然有蹊跷。他不再耽搁，沉声道：“带我去你房间，把这些东西取出来。”
“是。”小茹机械地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后院的下人住所走去。郑克洪紧随其后，目光扫过后院：几间简陋的土坯房并排而立，屋檐下挂着晾晒的粗布衣裳，墙角堆着劈好的柴火，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皂角味，透着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很快，两人走到最靠里的房间门口。小茹推开门，郑克洪跟着踏入——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阳光，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粗布被褥叠得方方正正，边角都对齐了；窗台上摆着一盆刚冒芽的野草，嫩绿的芽尖朝着阳光生长；墙角的木桌擦得锃亮，连木纹都清晰可见，看不到一丝灰尘。
“果然是个爱干净的姑娘。”郑克洪暗自感叹，目光紧紧盯着小茹的动作。只见小茹走到床边，弯腰从枕头下摸出两封叠得整齐的信——信封是素色棉纸，用细麻绳轻轻捆着，看得出来被精心保管过。随后她蹲下身，从床底拖出一个旧木箱，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本封面磨损的书和叠在油纸里的内衣。
“这些我都没动过，”小茹声音依旧木讷，却透着一丝小心翼翼，“想着万一小慧姐回来，还能原封不动还给她。”
郑克洪接过东西，目光扫过木箱角落的空处，追问：“金银细软和金牌呢？你把它们放哪儿了？”
听到这个问题，小茹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沉重：“四个月前，我弟弟去赌坊欠了钱，赌坊的人拿着刀上门要卸他胳膊；偏偏那时候，我爹娘突然病重咳血，郎中说要贵重药材才能保命，可家里连买米的钱都没有……”
说到这里，小茹涣散的眼神里泛起水光，声音带着哽咽：“后来小慧姐被劫走，我收拾她房间看到了包袱里的财物，实在没办法，就拿了银子、首饰和金牌——一半给弟弟还了赌债，让他别再赌了；另一半换成药材给爹娘煎药。”她抬头望着屋顶，喃喃道：“我知道拿别人东西不对，可要是爹娘走了、弟弟出事，我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郑克洪静静地听着，看着小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想起方才在院中看到的场景：她坐在石阶上做绣活，针脚细密，却时不时停下出神，眼神满是愁绪。他瞬间明白，小茹并非贪慕钱财，只是被家庭困境逼到绝境，那份“私拿”背后，是对家人的牵挂与无奈。
郑克洪沉默片刻，抬手挥散了缠在小茹身上的灵力。随着灵力散去，小茹的眼神渐渐恢复神采，神智清醒后，她想起自己说的话，脸色瞬间惨白，羞愧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颤抖：“郑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没办法了……”
“我知道你的难处。”郑克洪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暖意，“这些东西我先带走，等找到小慧，再跟她细说缘由。”他将信件和书小心收好，又补充道：“你爹娘的病不能耽搁，后续缺药材，就去前街‘仁心堂’，说我让你来的，他们会先给你抓药。对了，那枚金牌现在在哪里？”
小茹闻言，黯淡的眼神先是瞬间亮了亮，嘴唇动了动想道谢，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用力点头。后又听到问金牌，她收敛情绪回忆道：“我把金牌给弟弟抵赌债了，他说给了赌坊当家‘九只手——黄狗’，至于黄狗把金牌放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郑克洪记下“九只手——黄狗”这个名字，又追问了几句关于黄狗的细节，可小茹知道的不多，只说那人左手少一根大拇指，为人狠辣。见再也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可转身的瞬间，他瞥见小茹的神情——双手攥着围裙，眼神满是不安，显然是怕他把事情告诉赵老板，丢了这份工作。郑克洪心里泛起无奈，他知道自己已帮了小茹不少，若再隐瞒此事，不是帮她，而是害她：今日她为救家人私拿财物，若不吸取教训，下次遇困或许会做更出格的事；况且下次她遇到的人，未必会像自己这般宽容。“有些后果，必须让她自己承担，才能真正长记性。”
郑克洪没有回头安慰小茹，拿着从小茹那里取来的物品，径直走向中庭石桌。坐下后，他将东西一一放在桌上：两封素色信封、一本封面磨损的书、一件油纸包裹的内衣。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在物品上投下斑驳光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
他先是拿起那本书，封面是深蓝色布面，边缘磨得发白，上面用隶书写着“岳家族谱”四个字，郑克洪想到虽然郑家能庇护小慧，但是还是不能给小慧安全感，所以小慧才会随身携带族谱！
随后他看向那两封信，一封信封右下角画着一朵梅花——这是他与小慧约定的秘密记号，显然是写给自己的；另一封信封上写着“吾女小慧亲启”，字迹苍劲，一看便知是小慧父亲的家书。至于那件内衣，是淡粉色细棉布缝制，衣角绣着小小的“慧”字，虽只是寻常衣物，却被小慧与族谱、信件一同收好，想必也有特殊意义。
可这所有物品中，最让郑克洪蹊跷的，还是小茹提到的那枚金牌。小慧会带的是什么金牌？金牌与岳家族谱是否有关？劫掠者的目标会不会就是这枚金牌？无数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而解开这些谜团的关键，似乎都指向了那个叫“九只手——黄狗”的赌坊当家。
手指敲击着石桌桌面，看着夕阳，再看看左手旁边小慧写给自己的信，郑克洪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