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
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已被稀释、剥离、乃至彻底否定的终极状态。
林不凡的最后一点意识，便沉浸在这样的虚无之中。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声音，没有触感，甚至没有“我”的边界感。他仿佛是一滴即将蒸发的露珠，正在融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绝对寂静的海洋。
（……结束了……）
（这次……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飞速地模糊、消逝。零在白羊宫前冷静分析的数据流、艾莎在巨蟹宫化为冰晶前的微笑、魅影在双鱼宫玫瑰园中决绝的背影、真琴燃烧的雷光、满温柔的水波、风芷凄厉的风啸、林檎绽放的生命光华、苏倾城最后推开他时染血的手链温度……这些曾支撑他走过地狱旅程的画面，此刻都如同褪色的照片，边缘卷曲，化为飞灰。
（对不起……大家……）
（还是……没能……陪你们……回去……）
连这最后的不甘与歉意，也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便被无尽的虚无吞没。他感觉自己在“融化”，在“消散”，即将成为这永恒寂静的一部分。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终结——是存在的完全抹除。
【……宿主……】
【生命印记……活性低于维持阈值……】
【灵魂结构完整度……0.0000001%……且持续流失中……】
【契约绑定……检测到终极任务物品‘哈迪斯神力本源（微量）’已获取并封存……】
【根据主神空间基础规则第7章第3条……伴生者契约强制执行条款……激活……】
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试图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响起。是系统。但它此刻的声音，不再是往常那种带着吐槽或颜文字的活跃语调，而是充满了杂音、破碎感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就像一台即将彻底报废的收音机，在雷雨中拼命搜索着最后的信号。
（系统……？）
（你……也……要……消失了吗……）
林不凡那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似乎被这微弱的声音波动轻轻触动了一下，但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沉寂。他连回应这道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警告！宿主存在基础即将彻底归零！】
【强制召回协议‘根’启动！能量源：契约本源！目标：主神空间核心安全区！】
【开始定位……定位失败……空间坐标被冥界终极法则干扰……】
【启动备用方案：以任务物品‘哈迪斯神力本源（微量）’为逆向道标……强行撕裂冥界壁垒！】
【能量不足！能量不足！(；′Д`)】
系统的警报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微弱。它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即将沉没的小船，拼命想要打捞起水面上最后一根稻草（林不凡那几乎不存在的生命印记），却发现自己连船桨都快要折断。
就在系统的声音也即将被虚无吞噬，那根连接着林不凡最后存在痕迹的、比蛛丝还要纤细的“契约之线”也即将崩断的最后一刹那——
异变陡生！
那股被系统强行掠夺、封印起来的哈迪斯神力本源（微量），似乎因为身处冥界最核心的极乐净土，与整个冥界的法则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共鸣！
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虽然自身渺小，却因为同源，而获得了一丝指引方向的可能性！
【检测到道标共鸣！锁定成功！】
【榨取契约本源最后能量！空间撕裂——开始！！！】
系统发出了最后一声近乎悲鸣的尖啸！它不再试图维持自身的稳定，而是将构成自身存在的最后一点能量，连同那份契约的力量，全部灌注于这次破釜沉舟的撕裂中！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在灵魂层面的、布匹被强行撕开的刺耳声响，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炸开！
一道细如发丝、边缘不断扭曲崩坏、仿佛随时会断裂的七彩空间裂缝，如同在厚厚的冰层上凿开的最后一个透气孔，骤然出现在林不凡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旁边”！
裂缝的另一头，传来的是一股冰冷、机械、却无比熟悉的气息——主神空间的气息！
【回……归……！！！】
系统的声音，如同燃尽的烛火，在发出最后一道指令后，彻底沉寂下去，连同它的界面、它的提示音、它的所有功能，都完全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那道空间裂缝，也因为这股力量的耗尽，开始急速收缩、湮灭！
就在裂缝即将完全闭合的最后一微秒！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无情的吸力，从裂缝那头传来！如同宇宙黑洞的引力，精准地捕捉、缠绕住了林不凡那仅存的、比量子波动还要微弱的生命印记和灵魂残片！
这并非拯救，更像是一种基于底层规则的、机械性的“回收”。主神空间的核心规则在检测到“任务物品已获取”且“契约者存在痕迹未完全消散”时，强制执行了召回程序。
“嗖——！”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物质”（如果那点残存的印记还能称之为物质的话），被强行拖入了即将关闭的空间裂缝！
下一刻，裂缝彻底消失。
极乐净土的虚空，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以凡人之躯撼动神明的壮举，以及最后那微不足道却又奇迹般的“逃生”，都只是一场幻觉。
……
主神空间。
个人专属房间。
这里依旧是那片纯白、无限延伸、空无一物的虚无之地。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房间中央，原本应该站着人的地方，此刻只有一个极其暗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拳头大小的微弱光团，在缓缓漂浮、沉浮。
光团的颜色是一种混杂着灰暗与惨白的混沌色，没有任何活力，反而透着一股死寂与破碎的气息。光团内部，隐约可见一些更加细微的、如同尘埃般的彩色光点在无力地闪烁，那是八位女友思念信物最后残留的痕迹，以及……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被严密封印的极致黑暗（哈迪斯神力本源）。
光团的下方，地板上自动生成了一个浅坑，坑内缓缓涌出一种散发着微弱生命气息的、乳白色的修复液体，将光团轻轻包裹、托浮起来。
房间里，空无一人。
没有那个总是吐槽的年轻身影，没有那个沙雕系统的任何界面或提示音。只有这团代表着林不凡最后存在的、残破不堪的灵魂本源，在修复液中载沉载浮，如同重症监护室里仅靠仪器维持着最后生命体征的病人。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个纯白空间。
回归，完成了。
但活着回来的，或许……只是一个“曾经存在过”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