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的帐帘还没来得及放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撞了进来，传信兵衣甲歪斜，护心镜上沾着泥浆，刚跨进帐门就 “扑通” 单膝跪地，高声急道：“大事不好，张大人！刘大帅！兀术要从东北方向突围，曲端将军已领兵去堵截，只是…… 只是金兵铁骑甚猛，不知能不能挡得住！”
刘锡手指捏着案角，眉头拧成疙瘩，忙问道：“环庆军呢？赵将军麾下还有兵力，能不能调去支援曲端？”
他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赵哲骑着马疾奔而来，到帐前时连马镫都没解，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战袍撕裂开一道大口子，他踉跄着爬进帐，头发散乱，脸上满是黄土，没等众人开口，就一把抓住刘锡的胳膊，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撤！快撤！中部军赶紧走！娄室的大军马上就杀过来了！”
“你说什么？” 刘锡猛地睁大眼睛，满是不敢置信，方才还说环庆军守着沼泽天险，怎么转眼就到了要撤的地步？张浚更是按捺不住，一把推开身边的亲兵，脚步踉跄地往帐外走，手按在腰间玉带，还想爬上哨塔看个究竟：“娄室不可能突破东部的啊！”
可他刚撩开帐帘，就见东边又奔来一骑，传信兵连人带马摔在帐前，身体贴地擦出去老远，他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张浚面前，头磕得 “咚咚” 响：“宣抚使大人！东部驻地陷了！金兵从沼泽铺夯土冲进来，民夫和士兵撞在一团，挡不住啊！快调秦凤军孙将军来援！”
“啊！” 张浚气得大叫一声，手捂着头，险些栽倒在地。刘锡和赵哲连忙上前扶住他，三人目光相对，眼里都是慌乱，方才还以为刘锜困住兀术，孙渥赵哲牵制娄室，哪料东部防线竟一触即垮。
刘锡恨得跺脚，刚要开口传令，帐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尘烟滚滚中，一队玄甲轻骑奔至营前，为首的吴玠勒住马缰，玄甲上还沾着晨霜，马鞭直指西北方向的黄土台塬，声音穿透整个军营：“张大人！刘大帅！别犹豫了！随我往黄土台塬撤离！再晚就来不及了！”
“好！” 刘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刚要应声，就被张浚猛地推开。张浚挣开两人的手，冲到帐前，指着吴玠怒吼：“撤什么撤！吴玠！你把永兴军调去补东部防务！就算拼了全部家底，也得把娄室挡在外面！富平丢不得，京兆府更丢不得！”
吴玠拍马往前几步，马蹄踏得营前尘土飞扬，他俯身盯着张浚，眼神里满是急切与无奈：“张大人！永兴军只有两千骑，还是借调的泾原军旧部！娄室麾下足足四万兵马，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咱们这点人搭进去，连水花都溅不起来，而且你我都得死在这儿！”
“那京兆府怎么办？” 张浚胸口起伏，气得声音都破了音，“你们的脑袋加一起，够不够赔陕地！”
“请大人下令，派孙渥去佯攻华阳原，我们撤往凤翔！”吴玠也不甘示弱，同样朝张浚吼道。
“你敢跟本官这般说话？吴玠！我念你军功赫赫，又有胆有识，不想跟你计较！”话刚说完，可能也是意识到吴玠的建议是为保大军主力，张浚声音越说越软，最终转头，愣愣地望着帐外混乱的营地，远处的号角声、喊杀声越来越近，偶尔还能看见溃散的宋兵往这边跑，迟疑片刻，他还是咬着牙没有松口：“不行！刘锡！传我将令，让孙渥的秦凤军、刘锜的泾原军都往黄土台塬汇合，守住高地伺机反攻！把富平天险夺回来！”
“是！” 刘锡躬身应道，可他虽然应声，但是头微微下垂，脚步没动，此刻他心里清楚，反攻已是奢望，可又不敢抗命。
吴玠在马上看得真切，恨得直咬牙，猛地勒转马头，大吼一声：“大人！守不住的！再等下去，五路大军都得葬送在此！”
“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 张浚声音再度拔高，指着吴玠的背影，“敢抗命？我回京就参你！”
吴玠没再回头，马鞭一抽马臀，朝着自己的轻骑队伍奔去，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尘烟中。帐外的宋兵已经开始收拾辎重，有的士兵慌得连帐篷都没来得及拆，直接扛着兵器往西北跑。
张浚还站在帐前，喘着粗气，突然又想起什么，朝刘锡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派人去通知刘锜、孙渥啊！让他们赶紧撤到黄土台塬！”
“孙将军那边已经派人去了，” 刘锡隐忍地跺了下脚，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只是刘锜…… 他还在跟兀术的部队交战，这会儿怕是抽不开身。”
“都他妈晌午了！打个仗磨磨蹭蹭打一天？” 张浚怒极，一脚踢在帐前的铜炉上，铜炉 “哐当” 倒地，里面的炭火撒了一地，“传我将令！让他立刻斩杀兀术，带军撤离战地！”
刘锡看着张浚通红的眼睛，终究没敢再争辩，只是低声应道：“是。” 他转身叫来侍卫，语速极快地吩咐：“快去找刘锜将军，让他......速速拿下贼首，带兵移至黄土台塬，不得延误！”
侍卫应声奔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混乱的营地里。张浚站在帐前，望着东边越来越近的尘烟，紧握的拳头里满是冷汗，几日前的自信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慌乱与不甘。
刘锡低着头，他早就意识到张浚是急功近利，也早就知道曲端、吴玠每一次来献计献策要么能击退金兵，要么能守住要地，但是为什么，张浚就如此刚愎自用。回看自己窝窝囊囊的这几天，多想放弃为官之道，多想把自己的心声也像吴玠那样吼出来，他看着张浚，终究没有那股勇气。
“刘锡。”背对着他的张浚小声召唤了一声。
“下官在。”刘锡上前说道。
“去凤翔的路，好走吗？”张浚低声问道。
“大人......”刘锡万万没想到张浚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连忙回答：“好走，每个关卡都有我们的驻军，泾源军的。”
“听吴玠的，退守凤翔。”张浚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