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叶正端杯喝茶，闻言手都顿了一下，茶水表面泛起层层涟漪。
那片涟漪映照出他有些惊讶的脸，他道：“你想订婚？可我上次给你写信，你还说太快了，想再等等。”
因为不是最合适薅情绪点的时机啊。
宇智波瑰心里吐槽，面上却是一副顿悟模样，“是战场生活让我明白了许多……如果能尽早拥有一份羁绊，并不是什么坏事，况且就算订婚，我也并不会放弃自己的事业，有什么不好的呢？”
“是，爷爷早跟全族说过，只要有我在，就算是富岳的孩子也不能让你嫁过去，必须要入赘才行，只是……”宇智波叶早就做好打算了，他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你想和外族人订婚？”
“？当然不！爷爷，我才不是在胁迫你，都说了是想明白了而已。”
她笑得开心，语气轻松，“不过人选我还不确定……爷爷来帮我决定吧。”
“……选择带土也不错，他实力强，却没什么背景，可以给你当助力，更重要的是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卡卡西来时，听到的就是老人的这一番话语。
听到某个关键词，他敲门的手停住，望了望渐渐落入深蓝的暮色和漆黑树梢处的乌鸦，还是放下了手，抱臂靠在窗外。
少年表情漠然，银发下的眸黝黑不透光，在被风吹过、微微晃动的银色发丝下如同死物。
但这份平静很快就被接下来的话语打破。
“……带土很好，但是，和自己的朋友订婚什么的，好奇怪。”
……订婚？
这个词语如同一滴水，在他已经被执念和战斗蛀空的头脑中轻轻划过，勾起思考，而后轻轻滴入死水表面，扩散出阵阵涟漪。
瑰要和人订婚？
卡卡西说不清他现在什么感觉。
就像一潭死水骤然变成高温油锅，滴入的水花成了异类，裹着滚烫油花四处飞溅，所到之处都留下了细小的疤。
很……刺痛。
：不对。
另一种声音冒出来，强行按下他沸腾的大脑。
那声音是他的，却带着接近癫狂的底色，平静地反驳着他歇斯底里的想法。
：不是这样的。
：没听到瑰在拒绝吗？她不想订婚的，她那么那么想变强，她那么那么爱你，不会和别人订婚的。说不定是被家人逼的呢。再听听看。
屋内老人道：“那就只剩止水了，那孩子天资够，也没家庭，但牵扯很多，不过如果你不想要带土……”
“那就止水吧，爷爷，”女孩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声音带了苦涩，“……谁让我不能和族外人订婚呢。”
以为她终于忍不住说出实话，宇智波叶叹了口气，“你还想着卡卡西？他确实很优秀，但旗木家的旁支和高层们都不会允许他入赘的，这不可能。”
“我知道。”宇智波瑰凝视着窗外，眼中泛起点点泪光，像是自言自语，“保持血脉纯净，这是我的责任。”
宇智波叶不太懂，订婚不是她提出来的吗，为什么又这么伤心……
青梅竹马带来的感情吗？
如果宇智波瑰一定要争卡卡西，他说不定真会同意旗木卡卡西入赘。
因为瑰喜欢，这孩子没求过他什么。
不过宇智波瑰并不坚决，他私心也觉得和族内人订婚，她未来会更轻松。
没怎么见过她示弱，宇智波叶又安慰了几句，甚至都纠结要不要心一狠同意卡卡西得了，宇智波瑰瞅准机会，告辞上楼，转弯时收起了泪光，嘴角带笑。
洗漱完，宇智波瑰推门从浴室走出来，抬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一大团阴影。
她吓了一跳，用毛巾擦头发的手都停了，看清来人后才松了口气，有些疑惑道：“卡卡西，是你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开灯？”
屋里没开灯，全靠浴室的光照亮着半边屋子，椅子卡在光芒能照到的边界，卡卡西靠在椅子中，上半身和面罩以上的半张脸以及银发都浸在阴影里，看不清面色。
他没穿外套，手臂裸露着，很用力地抓着扶手，肌肉线条在皮肤上刻下流畅阴影。
卡卡西没说话。
宇智波瑰沐浴过后的小脸泛粉，双眸水洗过般黑亮，放松地擦着头发道：“怎么不说话？”
她想起了什么，边往前走边不好意思地笑道：“卡卡西，在为我没有去找你而生气吗？嘛……你也知道，刚回来会很忙啊，我打算明天就……”
“你要订婚了。”他打断了她的话。
宇智波瑰擦头发的手顿时停下。
室内一下寂静下来，陷入落针可闻的窒息沉默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卡西终于动了，他抬起头，脸部肌肉因紧绷而抽动了一下，眉骨阴影下的漆黑双眼阴翳，像一口幽深且鬼气森森的井，死死盯着宇智波瑰。
他站起来，眉目彻底遁入黑暗，又因向前进的步伐而裸露出来，逐步向她靠近。
黑暗围绕着这一处小小光亮处，随着卡卡西的靠近不断缩小，看起来狭窄而紧迫，宇智波瑰拎着毛巾站在中间，发梢滴着水，砸在地上洇开一片湿痕。
卡卡西站定在她面前，像往常那样嘴角勾了勾，去接她的毛巾，给她轻轻地擦头发。
如果不是他发抖的手，简直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宇智波瑰感受着头顶轻柔力度，眼中已收了惊讶，平静注视着他，这才看清他垂下的眼是发红的，有湿痕。
强装镇定，但还是恐慌。
宇智波瑰握住他的手，轻轻拽了一下，没拽动，才略显强硬地拉下他的手握住。
指尖是干燥温热的触感，宇智波瑰慢慢摸着上面的茧子，能透过茧子摸到其下血管中传来的激烈心脏跳动声。
“你知道了？”
没有回话，宇智波瑰听到他的沉闷喘息，像是即将要爆发的压抑喘息。
她也没有出声，表达着代表坚决的缄默。
还是卡卡西忍不住了，低声道：“为什么？”
“因为宇智波只能族内通婚，这是我的使命。迟早需要我去践行，什么时候都一样，但在去战场前就订婚，还能给家人一些安全感，”宇智波瑰道，“我早知道你会这样。本不想跟你说的。”
这句话刺激到了卡卡西，他的呼吸蓦然粗重，嗓音微哑，“……哪怕我会因为你订婚而发疯？”
“卡卡西。”
“你真聪明……你打算一走了之，把我留在这对吗？”
“我从没这样说过。”
“那你去取消订婚啊？跟你家人说你不愿意结婚，说你想要继续当忍者，当很强的忍者，说你有别的喜欢的人，说什么都好……只要你不订婚啊？”
宇智波瑰无声沉默。
意思不言而喻。
卡卡西看她平静中带有忧伤的黑眼睛，意识到彻底没有谈条件的可能，竭力维持的理智一下崩裂破碎，只剩下无边怒火熊熊燃烧。
“你总是这样……”他不知不觉攥紧了她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声音越来越大，“你要照顾你的家人、族人、老师、朋友，然后才是我。”
“你也是我的朋友。”宇智波瑰纠正他，语气平静到冷漠。
“朋友……朋友……”卡卡西念着这个词汇，气得已经发抖了，他对着宇智波瑰的双眼，发怒的同时感到痛苦煎熬，“我们一起生活过、亲吻过，你说我是朋友……哈哈……你对其他朋友也会这样吗？”
“你在发脾气，卡卡西。”
他低吼道：“我没有，是你！先是宇智波带土，然后是那个叫止水的，你总有理由把我排在他们后面，你为别人拒绝我！你觉得我会像傻子一样接受这一切是不是？你觉得我除了找你之外没有办法了是不是？！不是的，我会杀了那家伙，杀了宇智波止水，你订婚一次我就杀一次，直到别人再也不敢娶你！”
宇智波瑰冷冷地注视着他，不再说话。
这表情他很熟悉，表明她生气了，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更加狂躁，表情都扭曲了，面向光的双眼闪烁着疯狂的红芒，歇斯底里地大吼，“说话啊？说话啊！逼疯了我又不说话——我会杀了他，我会杀了他，明天我就杀了他，再杀了那个叫带土的，让你只能和我——”
“啪。”
话语戛然而止，卡卡西被扇的偏过头去。
是宇智波瑰打了他一巴掌，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向她美丽却无表情的脸。
“出去。”她说道，极黑的双眸倒映出他呆愣的脸，“不然我就叫人来。这对你的名声可能不太好。”
宇智波瑰是认真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的怒火被汹涌而来的悲伤熄灭，变得恐慌起来，眼泪一下就掉出了眼眶，无声融入到面罩中，覆盖住被打肿的伤处。
“我不！”他哭着嚷道，戾气被汹涌泪水冲散，捂着脸大吼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怜。
“3。”
“你不能让我走！”
“2。”
“我没有错……”
“1。”
“不要丢下我！”被抛弃的恐慌让他终于崩溃，他一把拥住宇智波瑰，攥着她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就透过面罩浸湿了她的睡衣肩膀处。
“你该回去了。”宇智波瑰推他。
他才不放！
卡卡西紧紧地拽着她的衣服，几乎尖叫起来，“你说过的！你说我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你说你会陪我一辈子，为什么反悔？！”
“那是小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少女清凌凌的眼睛看他，不解又残忍地说出了事实，“卡卡西，我很早就想说了……为什么只有你没长大？”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砸碎了他所有未曾说出口却默认的幻想。
“我……”他哽住，发现自己竟然没法反驳。
是的，只有他没长大。
他被困在只有宇智波瑰的世界中，像被从小拴着铁链长大的大象一样，终生无法挣脱情感禁锢。
但他又怎么怪宇智波瑰呢？
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和她根本没有关系，没有其他朋友是因为他性格傲慢，失去父亲是舆论导致，反而是宇智波瑰人够好，向他这个懦弱又逃避现实的人伸出援手。
所以当宇智波瑰疑惑地问他为什么长不大时，他怎么反驳？
——他就是被困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