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里，那台代号“三号”的水力纺纱机如同受伤的巨兽般沉寂着。断裂的巨大传动轴被卸了下来，横陈在地，断口处那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锉痕，在明亮的火把照耀下，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无声地控诉着卑劣的阴谋。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油脂味、棉絮味，还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恐慌和愤怒。
所有当晚接触过这台机器的工匠和当值的女工，都被集中看守在工棚一角。他们脸上写满了茫然、委屈和恐惧，互相交换着不安的眼神。负责工坊安全的护卫队长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沈清璃站在断裂的传动轴前，银狐裘的边缘在寒风中微微拂动。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北境最坚硬的寒冰，一寸寸扫过那致命的断口。人为破坏！在她眼皮底下，在她视为北境根基的核心工坊里！
“王妃…”陈老栓声音发颤，老脸上满是愧疚和愤怒，“是小的失职！没有看护好…”
沈清璃抬手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与你无关。对方手段极其隐蔽，用的是极细的针锉，只锉薄了轴心受力最大的一个点，手法老道，绝非生手。而且，是在机器运转间隙、众人换班吃饭的短暂空档下的手。”她目光如电，缓缓扫视着那些被集中起来的工人，“下手的人，对工坊的运作时间、对这台机器的结构弱点，甚至对守卫巡逻的间隙，都了如指掌。”
这话如同冰水，浇得众人心头更寒。内鬼！而且是一个深藏不露、极其熟悉工坊的内鬼！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的一名护卫快步走到沈清璃身边，压低声音：“王妃，刚才分开问话，浆洗房的李婆子提到，晚饭前她看到陈小栓在机器旁边转悠了好一会儿，说是检查油壶…但按排班，他那会儿不该在工棚当值。”
陈小栓？陈老栓的儿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角落一个面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年轻人身上。
陈老栓如遭雷击，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小栓？！你…你干了什么？！”
“爹！不是我！我没有！”陈小栓像是被烫到一样跳起来，声音尖利，带着哭腔，“我只是…只是路过！我真的只是看看油壶满了没！王妃！您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弄坏的！”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沈清璃没有看他，目光转向护卫队长：“去陈小栓的住处，仔细搜。特别是床铺、柜子角落、还有他换下来的旧衣服口袋。”
“是！”护卫队长立刻带人冲了出去。
陈小栓的脸色瞬间由惨白变成死灰，瘫软在地，抖如筛糠。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到一刻钟，护卫队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碎银子，还有…一根小指长短、通体乌黑、异常尖锐的细锉！锉尖上，还残留着一点微不可查的金属碎屑！
“这是在陈小栓床铺下垫着的草席夹层里找到的！”护卫队长声音冰冷。
铁证如山！
“不…不…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逼我的！”陈小栓彻底崩溃，瘫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们说…说我要是不干，就杀了我爹娘…说只要轻轻锉一下，机器过几天才会坏…查不到我头上…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王妃啊！”他哭喊着，把头往地上磕。
陈老栓眼前一黑，踉跄着倒退几步，被旁边的人扶住才没摔倒。他看着地上不成器的儿子，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巨大的屈辱和心如死灰的绝望。
“他们是谁？”沈清璃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我不知道他们名字…”陈小栓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是…是前几天在城里‘老张头’酒馆认识的…一个瘦高个，说话带着南方口音…还有一个…脸上有道疤…他们…他们说自己是南边来的大商队管事…想…想弄点璃记新东西的图纸…”
南方口音？脸上有疤？
沈清璃眼中寒光一闪。郭党残余！和墨影在“青石峡”发现的那个窥探“影路”的探子特征吻合！果然是阴魂不散！
“押下去！严加看管！”沈清璃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工坊所有区域，即刻起戒严！护卫人数加倍！出入人员，一律严查！所有机器，每日开工前、停工后，由墨影带来的护卫和陈老栓亲自检查关键部位！再出纰漏，提头来见！”
“是！”护卫们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工棚内的恐慌被这雷霆手段暂时压下，但一种更深的愤怒和同仇敌忾的情绪在工匠们心中燃烧。王妃为他们带来了活路，竟然有人想毁了这一切！
沈清璃走到面如死灰的陈老栓面前，看着这位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老匠人。“陈头儿，”她的声音缓和了些，“你教子无方，有失察之责，罚俸三月。但你的手艺和忠心，本王妃看在眼里。这台机器，还得靠你带着大家修好。能不能将功补过？”
陈老栓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感激，扑通跪下，重重磕头：“能！王妃！老朽豁出这条命，也一定把机器修好！修得比以前更结实！若有差池，老朽自己跳进这水轮子里！”
驿馆西院。
阿古达木亲王焦躁地等了整整一夜，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的格桑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天色将明，他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重。
“亲王！不好了！”一个亲随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格桑…格桑他…被靖王府的人抓了！就在城西‘野狐岭’那边！听说…听说掉进了他们早就挖好的陷阱里，腿都摔断了！人…人已经被押回王府大牢了！”
“什么？！”阿古达木如遭五雷轰顶，猛地站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完了！他最精锐的“夜枭”，不仅任务失败，还被生擒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可怕的是，一旦格桑扛不住审讯…
“废物！蠢货！”阿古达木暴怒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杯盘狼藉。恐惧和愤怒交织，让他几乎失去理智。部族的困境，王兄的期望，自己的前途，瞬间都蒙上了厚重的阴影。
“亲王息怒！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谋臣脸色同样难看，但还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当务之急，是绝不能让格桑开口！必须…必须立刻派人…”
“派人？派谁？去靖王府大牢灭口吗？那是送死！”阿古达木低吼，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不…不是灭口…”谋臣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是…让他永远闭嘴！格桑是王庭最忠诚的勇士，他知道该怎么做！只要…只要给他一个暗示…”
阿古达木瞳孔猛地一缩，明白了谋臣的意思。牺牲格桑！让他自尽！这是唯一能保全王庭体面、避免更大灾难的办法！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他颓然坐回椅子上，粗重地喘息着，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通判衙门书房。
沈清璃刚听完王大山关于格桑落网、以及陈小栓初步审讯的汇报（陈小栓交代了接头人的外貌特征，与郭党探子高度吻合），门外亲卫又报：“王妃，西戎阿古达木亲王求见！说…说有要事相商！”
沈清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终于坐不住了？看来格桑的落网，比预想的效果还要好。
“请亲王到前厅。”
前厅里，阿古达木没有了前几日的焦躁和倨傲，脸上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和掩饰不住的疲惫。他看到沈清璃走进来，立刻起身，右手抚胸，行了一个郑重的西戎礼节。
“尊敬的靖王妃，”阿古达木的声音有些干涩，“本王…本王此次前来，是代表西戎王庭，为我使团中一名不懂规矩、擅自离队、冒犯了贵境的侍卫格桑，向您致歉！此人胆大妄为，罪无可赦！本王已查明，他私下离队，纯属个人行为，意图行窃，与王庭绝无半点关系！此人任由王妃处置！西戎王庭绝无二话！”
好一个弃卒保帅！好一个“个人行为”！沈清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在主位坐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哦？原来如此。”她语气平淡，“亲王殿下深明大义，本王妃深感欣慰。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阿古达木，“这名侍卫身手不凡，心思缜密，对黑石城外的地形似乎也颇为熟悉。他深夜潜入我北境军事禁地‘影路’西线支路附近，意图不明。若非我巡防将士警觉，后果不堪设想。不知亲王殿下对此，作何解释？难道西戎的勇士，都有随意刺探他国军事要道的习惯？”
“影路？”阿古达木脸色骤变！格桑这个蠢货，竟然闯进了大周的军事禁地？还被抓了现行？这罪名可大了去了！他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急忙辩解：“王妃明鉴！这…这绝对是误会！格桑定是迷路了！他一个粗鄙武夫，哪里懂得什么军事要道！本王敢以草原之神的名义起誓，西戎绝无刺探贵国军情之意！若有半句虚言，天神降罚！”
“迷路？迷路到需要携带攀岩索钩、夜行衣和淬毒匕首？”沈清璃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亲王殿下，贵国的勇士，癖好还真是独特。”
阿古达木被堵得哑口无言，冷汗顺着鬓角流下。他知道，自己彻底落入了下风。眼前这位年轻的王妃，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远超他的想象。再狡辩下去，只会自取其辱，甚至可能真的引发两国冲突！那是西戎现在绝对无法承受的！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挺直的脊背也微微佝偻下来。“王妃…”他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和一丝哀求，“本王…代表西戎王庭，再次为格桑的愚蠢行为向您致歉！西戎，是真心实意带着友谊和诚意而来！我们…我们只是想求购那‘水力纺纱机’，只为让我们的族人能度过这个该死的寒冬！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白狼皮、黄金、战马…甚至…甚至可以用我们最肥美的草场来交换！”
他抬起头，眼中是赤裸裸的、属于草原汉子的恳求：“王妃！西戎的冬天太冷了！冻死的牛羊和老人孩子…太多了！我们不想打仗！只想活下去！求您…给西戎一条活路吧！”说到最后，这位彪悍的亲王声音竟带上了一丝哽咽。
沈清璃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深切的、对部族生存的绝望和渴望。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阿古达木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沈清璃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格桑之事，念在其尚未造成实际损失，又系‘个人行为’，”她刻意加重了这四个字，“本王妃可以不再深究。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需在北境矿场服苦役十年，以儆效尤。”
阿古达木猛地松了口气，虽然心痛失去一名精锐，但比起可能爆发的战争和彻底失去希望，这已是极好的结果！“谢王妃宽宏！”他连忙道谢。
“至于水力纺纱机…”沈清璃话锋一转，“此物乃我大周格物院心血所系，更是北境民生根本，非是普通货物，绝无出售之理。”
阿古达木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脸色灰败。
“不过…”沈清璃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话锋再次一转，“西戎盛产羊毛，品质上佳。我璃记工坊，对优质羊毛的需求量极大。若亲王殿下能代表西戎王庭，与我签订长期、稳定的羊毛供货契约，保证羊毛品质与供应量，价格方面，我璃记可按市价上浮一成收购。同时，作为诚意和回馈，我可以在黑石城开设一家专营羊毛清洗、梳理的初级工坊，由我璃记提供技术指导和管理，雇佣西戎族人做工。所产洗净梳顺的羊毛，一部分供我璃记使用，另一部分，可由西戎自行运回，用于你们传统的毛毡、毛毯制作，亦可销售他处。”
羊毛？清洗梳理工坊？雇佣西戎人？
阿古达木愣住了，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洪流般冲垮了他所有的沮丧！不要机器，但要羊毛！还帮他们建清洗工坊，教技术，雇佣他们的人？！这不就等于给了他们一条全新的、稳定的生财之道吗？有了这个工坊，有了清洗羊毛的技术，他们西戎的羊毛就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族人有了活计，有了收入，就能换粮食，换布匹，换过冬的物资！
这哪里是拒绝？这分明是给西戎量身定做的一条金光大道！比直接买机器更长远、更稳妥！
“王妃！您…您此言当真？！”阿古达木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巨大的惊喜让他几乎要冲上去握住沈清璃的手。
“本王妃言出必行。”沈清璃淡淡道，“具体的契约条款，可由双方官员详细拟定。前提是，西戎必须保证边境安宁，约束部族，不得再有劫掠之举。若再发生格桑此类事件，或边境出现任何不测，此约即刻作废！”
“明白！明白！”阿古达木忙不迭地点头，拍着胸脯保证，“王妃放心！本王回去立刻禀报王兄！西戎必定信守承诺！边境安宁，包在我们身上！”
看着阿古达木如释重负、满怀感激离去的背影，沈清璃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羊毛贸易，只是第一步。将西戎纳入璃记的原料供应链，用经济利益捆绑，远比用武力震慑更有效、更持久。而且，有了这个工坊，就等于在西戎内部埋下了一颗工业化的种子，其长远影响，难以估量。
刚送走如获至宝的阿古达木，黎元清求见的帖子又递了进来。与前几日不同，这次他直接亮明了“正式洽谈技术合作”的来意。
前厅再次布置妥当。黎元清带着两名副手和一名捧着精致木盒的老匠师走了进来。他神色郑重，先是对沈清璃深施一礼：“黎元清奉南诏国主之命，拜见靖王妃娘娘！前几日得蒙王妃馈赠，我司匠师对那润肤脂与棉袜赞不绝口，深感王妃工坊技艺之精湛，管理之卓绝，实乃我南诏楷模！此次特备薄礼，聊表敬意，并恳请与王妃洽谈两国互利之合作。”他一挥手，老匠师恭敬地打开木盒。
盒中流光溢彩：三匹南诏最顶级的“彩云锦”，在光线下变幻着梦幻般的色彩；一套用秘法调配、色彩瑰丽纯正的小型染料样本；还有一座制作极其精巧的、半尺高的提花织机木模型，结构复杂，栩栩如生。
“此乃我南诏一点心意，彩云锦、特色染料、以及我司最新研制尚未推广的提花织机模型，供王妃赏玩。”黎元清的态度谦逊而真诚，与西戎的急切截然不同，展现的是技术底蕴和寻求平等合作的姿态。
沈清璃的目光扫过那些礼物，尤其是那台精巧的提花织机模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南诏人，果然更懂技术，也更懂谈判的艺术。
“黎司正客气了。”沈清璃示意看座，“贵国的丝绸与染色技艺，天下闻名，本王妃亦是久仰。不知司正所言的合作，具体是何章程？”
黎元清坐定，不疾不徐地开口：“王妃明鉴。我南诏深知‘水力纺纱机’乃贵国心血，断无强求之理。我国主之意，是希望能与王妃建立起一种长期、互利的技术交流机制。”
他侃侃而谈：“南诏愿以成熟的丝绸织造技术、特色植物染色秘方（部分核心可共享）、以及提花织造工艺，作为交流的诚意。希望能派遣匠师，至王妃的工坊学习先进的工坊管理、标准化流程、以及…若王妃允许，观摩研究水力驱动原理在纺织机械上的应用思路，而非具体机器图纸。作为回报，南诏愿为北境开放部分优质生丝供应渠道，价格从优。同时，南诏商路，亦可优先为璃记商行开放，尤其是通往南洋的海路。”
沈清璃静静地听着，心中飞速盘算。南诏的条件，显然比西戎更加成熟和有价值。他们不要机器，而是要“思路”和“方法”，这显示出极高的眼光。而他们提供的丝绸技术、染色秘方和海路渠道，正是北境和璃记未来发展所急需的！尤其是海路！
“黎司正所提，颇具诚意。”沈清璃缓缓开口，“技术交流，贵在互信与互利。本王妃原则上同意建立此交流机制。具体细节，可由双方派出精通实务的官员与匠师共同商议拟定章程。南诏匠师可至我工坊学习管理流程与标准化操作。至于水力驱动的应用思路探讨，亦可定期举行。相应的，贵国提供的技术共享范围与海路优先权，也需在章程中明确。”
“王妃英明！”黎元清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喜色，起身再次郑重行礼，“我南诏必竭诚以待！合作章程细节，我即刻命人草拟，尽快呈送王妃过目！”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黎元清，沈清璃独自站在前厅的窗前。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给冰冷的房间镀上了一层暖金色。西戎的羊毛贸易线初步敲定，南诏的技术合作与海路大门打开，这无疑是巨大的成功。然而，她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陈小栓背后的郭党残余像毒蛇一样潜伏着；皇帝的内卫如同阴影中的眼睛；水力纺纱机虽已修复，但工坊的安全隐患如同悬顶之剑；北境的根基还需夯实；新政的推进依旧阻力重重…
“王妃，”王大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驿馆那边…南诏的黎司正刚走，西戎亲王那边又派人送来了正式请求商谈羊毛契约的文书…还有…王爷的密信到了！”他双手呈上一个用特殊火漆封着的细竹筒。
沈清璃接过竹筒，挥手让王大山退下。她走到书案旁，用小刀仔细地剔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笺。
是萧珩熟悉的笔迹，依旧简洁有力：
“璃卿：
西戎南诏动向已知。卿之应对，甚合吾心。以商道羁縻西戎，以技贸联结南诏，此乃长治久安之策，远胜刀兵。京中暗流，吾自当之，卿勿过虑。内卫耳目，已拔除泰半，余者不足惧。郭党余孽，跳梁小丑，其首级不日将悬于北境辕门。‘影路’已固若金汤。
北境苦寒，卿多珍重。待春暖冰融，为夫亲至黑石，接卿归家。吾妻所创之基业，吾当与卿并肩，共拓商海，同弄大潮。
另：格物院又有小成，新制‘连发劲弩’图纸，附于信后，或可用于工坊护卫、商队押运。盼卿斧正。
珩字。”
信末，果然附着一张绘制精细的劲弩图纸，结构巧妙，威力惊人。
沈清璃一字一句地读着，指尖拂过那力透纸背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千里之外那个人沉稳的力量和无言的支撑。他替她挡下了京城的暗箭，清除了内卫的窥探，震慑了郭党的余孽，加固了北境的血脉“影路”…他从未说过动人的情话，却用最坚实的行动，为她撑起了一片可以放手施为的天空。那句“待春暖冰融，为夫亲至黑石，接卿归家”，更是让她漂泊在北境风雪中的心，瞬间有了最温暖的归处。
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冲上眼眶。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而明亮。她拿起那张劲弩图纸，走到窗边。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远山，暮色四合。黑石城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工坊区那巨大的轰鸣声依旧沉稳有力，如同这片土地上顽强不息的心跳。寒风依旧凛冽，但风中似乎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春天的湿润气息。
她知道，暗流不会平息，挑战只会更大。郭党的毒牙、皇帝的猜忌、商海的诡谲、甚至未来可能的海上风浪…都还在前方。但此刻，握着手中那封来自京城的信，感受着字里行间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与相守，看着窗外这片在她手中一点点焕发生机的土地，沈清璃的心中再无半分迷茫与畏惧。
她仿佛看到，在那不远处的春暖花开之时，那个戴着面具的冷峻身影，会踏破风雪而来。他会站在她身边，与她一同看着这北境的万家灯火，看着璃记的商旗在更广阔的海域飘扬。
沈清璃微微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清浅却无比明亮的笑意，对着窗外无垠的暮色苍穹，也对着心中那个身影，无声低语：
“好。萧珩，待你亲至。这北境的风云，京城的暗涌，乃至未来商海的滔天巨浪…你我夫妻，执手并肩，一同笑看！”
第一卷：替嫁荆棘，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