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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的冬日,在繁忙的政务、商海的扩张与温馨的日常中悄然流逝。萧珩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日渐强健,已基本恢复往日的神采,只是眉宇间沉淀了更深沉的威仪与沧桑。新政的推行依旧艰难,阻力重重,但北境防线稳固、商路渐通、民生稍安的局面,给了王府和朝廷宝贵的喘息之机。在这看似平稳的间隙,一种超越时代、着眼于未来的力量,正在沈清璃的推动下,悄然萌芽。

书房内,炉火噼啪作响。萧珩正与户部尚书孙大人、工部尚书(新任,姓李,实干派)商讨着开春后一项关乎国计民生的要务——漕运。

“……王爷,开春运河解冻后,南粮北调是重中之重。”孙尚书指着摊开的运河舆图,眉头紧锁,“然,漕运之弊,积重难返!漕船老旧,损耗巨大;纤夫苦役,怨声载道;沿途州县借机摊派勒索,损耗惊人!十船粮米运抵京城,往往只剩六七成!去岁北境战事吃紧,粮草转运更是捉襟见肘,此乃心腹大患!”

工部李尚书也愁容满面:“工部虽已责令各地船厂赶造新船,但木料短缺,工匠不足,进度缓慢。且漕船设计,沿用百年旧制,载重有限,逆水行舟,全靠人力拉纤,效率低下。欲要革新,非一日之功。”

萧珩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漕运,帝国的生命线,却也是贪腐和损耗的黑洞。新政虽裁撤了陆路关卡,但这水上命脉,依旧被旧制的绳索牢牢捆缚。

“人力拉纤,效率低下,损耗巨大……”坐在下首处理账目的沈清璃,放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地轻声重复。她的目光落在舆图上几处水流湍急、需要大量纤夫的河段,脑海中闪过前世那些改变世界的动力机械。

“王妃可有高见?”萧珩敏锐地捕捉到妻子的沉吟,目光转向她。他知道,她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思路。

沈清璃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一处标注着“急流险滩”的位置:“孙大人,李大人,是否想过,能否借助……自然之力,替代部分人力,驱动漕船?比如……风力?水力?或者……蒸汽之力?”

“风力?水力?”李尚书一愣,随即苦笑,“王妃,风帆早已用于海船,但运河河道狭窄曲折,风向多变,风帆之力难以持续稳定。水力驱动……这……如何驱动?莫非用那水车?可水车只能固定岸边汲水,如何驱动船只前行?”至于“蒸汽之力”,他更是闻所未闻,只当是王妃随口一说。

沈清璃没有直接解释“蒸汽”这个超越时代的概念,而是换了个更易理解的角度:“李大人可知,那烧开的水壶,壶盖会被蒸汽顶开?”

“呃?这个……自然知道。”李尚书不明所以。

“壶盖被顶开,说明蒸汽有力!”沈清璃循循善诱,“若能将此力收集、引导,用于推动机括,是否就能代替人力,驱动某些器械运转?比如……带动轮子转动?”

书房内一片寂静。孙尚书和李尚书面面相觑,都觉得王妃这想法太过异想天开。烧水壶顶开盖子?那点力气,能推动什么?

萧珩却眼神一亮!他想起了沈清璃那些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璃记那些改良的缝纫机、新式的纺织机,都源于她超越常理的“格物”之思。他沉声道:“王妃之意,是想研发出一种利用水火之力(烧水产生蒸汽)来替代人力的器械?此物……可有眉目?”

“尚无实物。”沈清璃坦诚道,“此乃清璃观水沸顶盖而生的奇想,其理或有可为,但如何造出实用之器,需集思广益,反复试验。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也未必能成。但若能成,则不仅可用于漕船驱动,更可用于矿山排水、工坊提水、甚至……推动更强大的机械!”她的话语,为众人描绘了一个充满可能性的未来图景。

沈清璃的提议,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萧珩深知其中蕴含的巨大潜力,哪怕希望渺茫,也值得一试。他当即下令,在王府后园僻静处,单独划出一座清幽小院,命名为“格物院”。由王妃沈清璃全权负责,调拨王府内库银钱,并从工部、将作监以及民间重金招募巧手工匠、精于算学的账房、甚至通晓些物理之道的落魄书生,汇聚于此,专门研究这“水火之力”的应用。

格物院很快建立起来。院中不见亭台楼阁,只有几间宽敞明亮的大工坊,里面堆满了各种工具、铁料、木料、铜器。炉火熊熊,锤声叮当,空气中弥漫着焦炭、铁水和松木的味道。

沈清璃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窄袖胡服,长发束起,亲自坐镇格物院。她没有直接抛出“蒸汽机”的复杂图纸,而是从最简单的原理开始引导。

她让工匠们打造了一个密闭厚实的铜罐,罐口连接一根铜管,铜管另一端插入一个装有轮轴和叶片的木桶里。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领头的工匠鲁大,是工部退下来的老匠人,手艺精湛,看着这古怪装置一头雾水。

“烧水。”沈清璃言简意赅。

铜罐下燃起熊熊炉火。很快,罐内水沸,蒸汽嘶鸣。强大的压力将蒸汽通过铜管猛烈喷出,冲击在木桶内的叶片上!

哗啦啦!

叶片被推动,带动轮轴转动了起来!虽然转速不快,力量也有限,但确确实实转动了!

“动了!真的动了!”周围的工匠、账房、书生们看得目瞪口呆,发出阵阵惊呼!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汽”,真的能产生力量,推动东西!

“这就是水火之力!”沈清璃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诸位,我们就是要研究,如何让这汽力更大,更持久,更可控!如何用它来替代人力,做更重的活!”

成功的演示点燃了工匠们的热情和好奇心。这些原本只知按图索骥或凭经验行事的匠人,第一次被引导着去思考“为什么”和“怎么做”。他们开始热烈讨论:

“罐子要更厚实,能承受更大的汽力!”

“铜管要更粗更直,减少阻力!”

“轮子上的叶片形状要改,这样受力更大!”

“光推动轮子不行,得想办法把这转动的力传递出去,带动别的机括!”

“密封!密封很重要!漏气就没力了!”

沈清璃适时地将一些基础的力学原理(杠杆、齿轮、压力传导)用最浅显的语言和简单的模型演示出来。她并不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导工匠们自己去思考、去尝试、去失败、再改进。

格物院内,气氛热烈而专注。工匠们挥汗如雨,敲敲打打;算学先生们拿着炭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计算着力矩和传动比;落魄书生则翻着古籍,试图从《墨经》、《考工记》等书中寻找灵感。失败是家常便饭——铜罐炸裂、密封失效、传动卡死……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沮丧,但每一次小小的改进和突破,又带来巨大的鼓舞。

沈清璃每日都抽时间过来,有时参与讨论,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工匠们忙碌。看着那些粗糙的零件、简陋的模型,她仿佛看到了工业革命的星星之火,正在这古老的庭院里,悄然点燃。

格物院的探索并非只着眼于虚无缥缈的未来。沈清璃深谙“以用促研”的道理,在引导蒸汽动力研究的同时,也鼓励工匠们将一些更实用、更容易实现的“格物”巧思,用于改善王府乃至新政的运转。

王府库房,是王府的心脏之一,存放着无数重要物资和机密文件。以往,沉重的米袋、布匹、箱笼全靠人力搬运,费力费时,遇到大型物件更是需要多人协作,效率低下且容易出错。

格物院的一位擅长木工的年轻工匠王二,在沈清璃“省力器械”的启发下,结合杠杆和轮轴原理,捣鼓出了几样新玩意儿:

手推平板车: 并非简单的独轮车,而是在平板下装了四个可以灵活转向的小轮子(借鉴了马车轮轴技术),前部加了可升降的把手。一人即可轻松推动数百斤重的货物,转弯灵活,省力数倍!

简易吊装葫芦(滑轮组): 利用定滑轮和动滑轮组合,只需很小的力气,就能轻松吊起沉重的箱笼,大大减轻了搬运工的负担。

改良货架: 设计成多层可移动式,底部带轮,需要存取货物时,只需轻轻推动货架,就能腾出空间,避免了以往需要反复搬动堆叠货物的麻烦。

当这几样新工具被送到王府库房试用时,库房管事和搬运工们简直惊呆了!

“我的老天爷!这……这车也太好使了!”一个壮实的搬运工试着推了一车米袋,轻松得让他难以置信。

“这葫芦!神了!我一个人就能把这大箱子吊起来!”另一个工人兴奋地操作着滑轮组。

“这货架!省了多少事儿啊!”库房管事看着整齐有序、存取方便的库房,笑得合不拢嘴。

效率的提升是立竿见影的。原本需要十个人忙活半天的入库工作,现在五六个人小半天就能完成,而且省时省力,出错率大减。消息传到萧珩耳中,他亲自到库房查看,看着工人们轻松地使用着新器械搬运货物,眼中也流露出赞赏之色。

“王妃,这些器械……”萧珩看向身边的沈清璃。

“都是格物院里工匠们琢磨出来的小玩意儿,利用了杠杆、轮轴、滑轮这些简单的‘格物’之理。”沈清璃微笑道,“虽是小技,但实用省力。我已命人将图纸和制作方法整理出来,若王爷觉得可行,可先在工部营造司和新政相关的工坊、仓库推广。一来提高效率,二来也让工匠们看到,格物之道,并非空中楼阁,而是实实在在的惠民之力。”

“善!”萧珩颔首,“即刻推广!格物院有功,参与研制的工匠,重赏!”这小小的成功,不仅证明了格物院的潜力,更让萧珩对妻子那看似天马行空的想法,有了更坚实的信心。

夜深人静,萧珩与沈清璃再次并肩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庭院中尚未融化的积雪。格物院的方向,隐隐还有灯火和隐约的叮当声传来,工匠们仍在挑灯夜战。

“今日库房那些新器械,很好。”萧珩握着沈清璃微凉的手,放入自己温暖的掌心,“省人力,增效率。长此以往,若推广开来,于国于民,大利。”

“这只是开始。”沈清璃靠在他肩头,目光悠远,“格物之道,穷究万物之理,若能善加引导利用,其力可开山裂石,可排江倒海,远胜万千人力。那蒸汽之力,若能真正驯服,用于漕船,则南粮北调损耗可减半;用于矿山,则深井积水可排,矿藏可增;用于工坊,则织机自转,产量倍增……其所能创造之财富,所能解放之人力,难以估量。”

萧珩静静地听着,作为一位深谙权术与力量的统治者,他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妻子话语中蕴含的可怕力量。那不仅仅是省力的器械,更是一种能彻底改变生产方式、重塑国力格局的、前所未有的力量!它或许不能直接用于战场杀敌,但它所能提供的物质基础、技术优势,将从根本上决定一个帝国的兴衰!

“然此道艰深,耗费巨大,且……”萧珩目光深邃,带着帝王的审慎,“易被敌国窥伺,亦可能引发……未知之变。”他想得更远。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它能带来繁荣,也可能带来动荡。它能增强国力,也可能引来更强大的敌人觊觎。

“所以,要伏线千里,徐图缓进。”沈清璃明白他的顾虑,“格物院需在王府庇护下秘密发展,核心机密,必须牢牢掌控。前期,先以实用小技惠民利国,积累经验,培养人才,让朝廷和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减少阻力。待根基稳固,人才济济,技术成熟,再图大用。且……”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技术领先一步,便是天堑鸿沟。我们先行一步,便能占尽先机。”

萧珩握紧了她的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期许:“好!此事,便交由你全权掌控。王府内库,新政所得,皆可优先支应格物院所需!凡所需人才、物料,本王亲自协调!此乃……大周未来百年之基业!伏线于此,静待花开!”

夫妻二人目光交汇,心意相通。在权力博弈、新政维艰的表象之下,一条通往未来的、名为“格物兴技”的隐秘伏线,已在摄政王府深处悄然埋下。它如同冬土下的种子,汲取着养分,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改变世界的那一天。而守护和培育这颗种子的责任,便落在这对并肩俯瞰江山的夫妻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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