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光明亮,敲击键盘和低声交谈的声音构成了恒定的背景音。
牧敛坐在靠窗的工位上,身体依旧维持着那副微微蜷缩、透着不安的姿态,手指在键盘上缓慢地、似乎有些笨拙地敲击着,处理着林助理分配过来的基础文件录入工作。
任谁看去,这都是一个内向、怯懦、甚至可能有些迟钝的新人,正在艰难地适应着高压的职场环境。
然而,在他工位的斜后方,有一个视觉死角——一个被高大的文件柜和绿植巧妙遮挡住的角落。
这个角度,无论是头顶的监控摄像头,还是周围同事不经意扫过的视线,都无法触及。
就在这个安全的阴影里,一切悄然不同。
牧敛原本紧绷的肩膀松弛了下来,微微靠在椅背上。
他那双一直低垂着、闪烁着不安的眼眸,此刻抬起,透过文件柜的缝隙,懒洋洋地望向窗外繁华的街景。
浅淡的瞳孔里,怯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和带着些许无聊的慵懒。
他放在键盘下的左手,指尖极其轻微地一动,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茶杯便凭空出现在他掌心,杯中茶汤清亮,热气袅袅。
动作流畅而隐蔽,没有引起任何能量波动或空间扭曲,仿佛那茶杯本就一直在那里。
他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熟悉的熨帖感和淡淡回甘。
他满足地眯了眯眼,像一只在阳光下偷闲打盹的猫科动物,与外界那个“牧敛”判若两人。
眉眼间的拘谨和恐惧彻底消散,只剩下漫不经心的随性和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甚至有闲心在脑海里点评一下003刚刚传输过来的、关于许观言公司某个竞争对手的最新动向。
“手段倒是激进,可惜根基不稳,急于求成,破绽太多。”他无声地在脑海里对003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宿主大大英明!”003立刻拍马屁,“那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比如给许观言匿名提个醒?”
“不急。”楚枫辞又喝了一口茶,目光掠过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让他自己发现,才更有价值。我们现在是‘牧敛’,一个胆小怕事、只会埋头干活的实习助理。”
他需要维持这个人设,直到合适的时机出现。
正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道有些尖锐的女声:“那个新来的!牧敛是吧?把这些资料送到项目部去,快点!”
是总裁办里一位资历较老、脾气也略显急躁的女员工,指着桌上一摞厚厚的文件。
牧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几乎是瞬间,他眼底的慵懒与清明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被那种怯懦和不知所措填满。
他手忙脚乱地将掌心的茶杯悄无声息地收回,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站起身,依旧是那副低着头、不敢看人的样子,声音细小:“好、好的,我马上送去。”
他抱起那摞沉重的文件,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项目部的方向走去,背影看起来单薄又无助。
那位女员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对旁边的人抱怨:“真不知道许总怎么想的,招这么个人进来,能顶什么用……”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走向项目部走廊的“牧敛”,在拐过监控死角的瞬间,脸上那副惶恐无助的表情如同面具般悄然滑落,只剩下一点无奈的厌烦和冰冷。
演戏,还真是个技术活,尤其是要演一个与自己本性截然相反的弱者。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将“牧敛”的面具戴好,继续扮演着那个怯生生的实习助理,走向下一个“舞台”。
几天后,一份需要许观言亲自签字的文件经由林助理转交,落在了牧敛的桌上。
林助理交代,这份文件比较急,需要立刻送给许总。
牧敛看着那份文件,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直接面对许观言……这是他进入公司后,第一次需要单独、近距离地与目标接触。
原主那被削弱后依旧顽固存在的社恐情绪开始隐隐作祟,让他指尖发凉。
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神,这正是一个观察和……适当留下点“印象”的机会。
他拿起文件,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脚步虚浮的样子,磨磨蹭蹭地走向许观言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
在门口,他停顿了几秒,仿佛在积蓄勇气,才终于抬手,极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许观言温和的嗓音。
牧敛推门而入。
许观言的办公室比他想象中更加简洁雅致。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室内以原木和浅色调为主,书架整齐,办公桌上文件摆放有序,空气里弥漫着那股令人安心的、干净的松木清香。
许观言正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闻声抬起头。
看到是牧敛,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是牧敛啊,有什么事吗?”
“许、许总,”牧敛低着头,声音细小,将文件双手递过去,“林助理说,这份文件需要您、您紧急签署。”
他全程不敢与许观言对视,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光滑的瓷砖缝隙,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好,放这里吧。”许观言指了指桌面。
牧敛依言将文件放下,动作僵硬,放下后立刻缩回手,垂在身侧,手指紧张地蜷缩着。
许观言拿起文件,快速浏览着,随口问道:“来公司几天了,还适应吗?工作内容能跟上吗?”
这是上司对新员工再正常不过的关怀。
然而,牧敛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他没有立刻回答,身体反而更加紧绷,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住。
他垂在身侧的手,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左手的虎口位置,然后,开始用力。
许观言签完字,合上文件,正准备递还给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牧敛垂在身侧的手。
他敏锐地注意到,牧敛右手的大拇指正死死地掐在左手的虎口上,用力之大,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而且,随着沉默时间的延长,那力道似乎还在不断加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紧张了。
许观言微微蹙起了眉。
他见过很多内向、害羞的员工,但在面对这种常规问候时,顶多是语无伦次或者脸红,绝不会出现这种……近乎自残般的、用力掐自己虎口的动作。
那力道,他看着都觉得疼,恐怕再掐下去,真的要破皮见血了。
他心里升起一丝疑虑和担忧。这个叫牧敛的年轻人,他的“内向”和“紧张”,似乎有些超乎寻常。
“牧敛?”许观言放柔了声音,带着明显的关切,再次唤了他一声,同时将签署好的文件轻轻推到他面前。
牧敛像是被惊醒般猛地颤了一下,掐着虎口的右手倏地松开,左手迅速藏到了身后。
他仓促地抬起头,又飞快地低下,伸手去拿文件,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更重的颤抖:“适、适应!谢谢许总关心!我、我先去工作了!”
说完,他几乎是抢过文件,看也不敢再看许观言一眼,转身就踉跄着冲出了办公室,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门被轻轻带上。
许观言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眉头并未舒展。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回想着牧敛刚才那异常的反应和那个用力掐虎口的细节。
紧张?不适应?
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个年轻人身上,似乎藏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