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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浸透了景山的每一寸林木与山石。远处都市的霓虹为天边染上一抹模糊的光晕,却丝毫照不进这片被沉郁历史与扭曲能量笼罩的山坡。古柏之下,唯有沈墨与守陵人相对而立,如同两个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剪影。

守陵人那句“九死一生,可还敢走?”的问话,如同沉重的铅块,坠在沈墨的心湖,漾开一圈圈凝重的涟漪。脚下的土地深处,那被污染的“定星针”传来的搏动愈发清晰,带着一种病态的急促与诱惑,仿佛无数怨魂在耳边嘶哑低语,试图瓦解他的意志。

敢吗?

沈墨扪心自问。恐惧是有的,对未知的敬畏,对湮灭的忌惮,皆是本能。但比起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由责任与传承催生出的决绝。三百年因果萦绕于此,“天工坊”先辈呕心沥血布下的后手濒临崩溃,守陵人一脉代代枯守于此维系危局,而自己,阴差阳错继承了“星槎”,看到了这绝望的死结,若因畏惧而退缩,道心何在?传承何用?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守陵人苍老而肃穆的脸庞,再次投向夜空。北斗七星在都市光害中显得有些朦胧,但其独特的勺状轮廓与核心星辰的方位,在他与“星髓”深度链接的感知中,依旧清晰无比,如同七枚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坐标。

他没有用激昂的言语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上,意念沉入丹田,沟通那枚与他性命交修的“星髓”。

起初,只是掌心一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但随着沈墨将全部精神、全部意志集中于一点,摒弃所有杂念,只留存最纯粹的“引导”与“净化”之意,那点微光逐渐稳定、明亮起来。

它不是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温润、内敛、仿佛蕴含着生命本源与宇宙初开秩序的乳白色光华。光芒中心,那枚“星髓”的虚影缓缓浮现,颜色不再是平日温养后的深邃内敛,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纯粹由星光构成的晶莹质感。其内部,那指向遥远星空的坐标光点,也同步亮起,散发出更加古老、浩渺的韵律。

这是沈墨依照守陵人所授法门,以自身至诚之“意”为引,竭力激发出的、未被任何杂质污染的星髓本源之力!也是他目前所能调动的、最为精纯平和的星辉。

守陵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许,但更多的依旧是化不开的凝重。他悄然向后退开几步,双手开始以一种古老而奇特的节奏在身前虚划,口中念念有词,却是无声的低吟。一股更加沉厚、带着大地般包容与镇压意味的气息自他干瘦的躯体中弥漫开来,与脚下山峦的地脉隐隐相连,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沈墨与那古柏所在的区域暂时隔绝开来,既是保护,也是防止净化过程中的波动外泄,惊动不该惊动的存在。

沈墨对周遭的变化恍若未觉。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与“星髓”本源的共鸣,以及对北斗七星的感应之中。

他引导着掌心那团纯净的星辉,使其频率缓缓调整,努力与天穹之上的北斗七星,尤其是居于枢纽地位的“天枢星”建立更深层次的链接。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神的过程,如同在汹涌的噪音海洋中,精准捕捉并锁定一道来自宇宙深处的特定频率。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精神识海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那是意念高度集中、近乎透支的征兆。但他心志如铁,凭借着“意核”传承带来的对星辰能量的独特亲和力,以及一股不服输的韧劲,硬是稳住了那微妙而脆弱的共鸣链接!

当共鸣达到某个临界点的刹那——

“嗡……”

一声唯有沈墨与守陵人能够感知到的、清越而宏大的震鸣,仿佛自九天之上垂落,又似从“星髓”本源深处响起!

沈墨掌心的那团星辉骤然爆发!一道凝练如实质、仅有手指粗细、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纯净与威严气息的乳白色光柱,如同接到指令的士兵,毫不犹豫地、笔直地射向古柏根系所在的那片土地——直指“定星针”被污染的核心!

光柱没入地面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却仿佛一滴冷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

“轰——!”

一股庞大、暴戾、充满了绝望、不甘、愤怒与诅咒的暗红色能量,如同被惊醒的洪荒凶兽,猛地从地底咆哮着冲天而起!这股能量扭曲着,变幻着,隐约凝聚成一张张痛苦嘶嚎的人脸,一道道破碎的龙形气劲,疯狂地冲击、侵蚀、试图污染那道纯净的星辉光柱!

沈墨浑身剧震,如遭重击!那怨念冲击带来的,不仅是能量的对抗,更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污染与侵蚀!无数负面情绪——亡国之君的悲愤、将士殒命的不甘、百姓流离的惨痛、文明倾覆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星辉光柱与他的精神链接,疯狂涌入他的识海!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象:烽火连天的北京城,仓皇奔逃的宫人,最终悬于老槐树下的那抹明黄身影……巨大的悲伤与怨愤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坚守本心!意如星,定寰宇!”守陵人低沉而有力的喝声,如同暮鼓晨钟,在沈墨即将迷失的边缘响起。

沈墨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疯狂运转“星辉内照”法门,同时引动怀中深紫色玉佩的守护清光,与深青色背心汇聚的星力,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他紧守着那道“引导”与“净化”的本意,如同怒海狂涛中的灯塔守望者,任凭负面情绪如何冲击,掌心中输出的星辉光柱依旧稳定,甚至在那极致的压力下,变得愈发凝练、纯粹!

这是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拉锯战。纯净的星辉与污浊的怨念在地脉深处、在“定星针”的内部激烈交锋。星辉试图寻找到“定星针”内部尚未被侵蚀的原始符文脉络,如同在锈蚀的精密仪器中寻找尚能导电的线路,并将其重新点亮、激活。而怨念则如同顽固的污垢与病毒,疯狂阻挠,甚至反过来试图污染星辉本身。

沈墨的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嘴角再次溢出了一缕鲜血,那是心神与星力双重透支的表现。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那是对自身“意”的锤炼,对“星槎”传承理解的飞速深化!

在他的感知中,那根深埋地底的“定星针”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它通体大部分已被暗红色的污秽覆盖,符文黯淡,但在其最核心处,依旧有几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纯净星芒在顽强闪烁,那正是未被完全侵蚀的原始脉络!

就是那里!

沈墨凝聚起全部残余的心神与星力,引导着星辉光柱,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猛地“刺”向那几点微弱的星芒!

“铮——!”

一声仿佛金玉交鸣的清音,自地底深处传来!

那几点微弱的星芒,在得到沈墨不惜代价的本源星辉灌注后,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骤然爆发!纯净的星光迅速沿着未被污染的符文脉络蔓延、串联,虽然只是点亮了“定星针”内部极小的一部分,却如同在无边的黑暗沼泽中,点燃了几座坚定的灯塔!

暗红色的怨念如同被灼伤般,发出了无声的尖啸,攻势明显一滞,甚至向后收缩了几分。那口“怨井”传来的鼓荡感,也似乎减弱了一丝。

有效!

沈墨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异变陡生!

被暂时压制、逼退的怨念,仿佛被彻底激怒,其核心深处,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带着某种……非明非清、甚至可能更为久远的苍茫戾气,如同沉睡的古老存在被惊动,缓缓苏醒了一丝!

这股气息出现的刹那,守陵人脸色骤变,失声惊呼:“不好!不止是明末龙气!这下面还有东西!”

然而,就在这股古老戾气即将顺着星辉链接反扑沈墨的千钧一发之际——

沈墨怀中,那枚始终与“星髓”保持着微妙共鸣的铜质罗盘,以及他脑海中那幅由虚数石室地面升起的立体星图,同时剧烈震颤起来!

星图上,代表景山的那个暗红节点旁边,一个之前完全隐匿、此刻却骤然亮起的、带着古老青铜色泽的全新光点,猛地闪烁了一下!

一道苍凉、磅礴、仿佛跨越了更久远时光的意念,如同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守护之灵,被“星髓”本源之力与北斗共鸣所触动,自景山更深的地脉中,悄然弥漫开来,温和却坚定地,挡在了那股古老戾气与沈墨之间。

净化仪式,在最为凶险的时刻,竟引动了景山更深层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墨掌心的星辉光柱,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力量终于耗尽,缓缓消散。他脱力般向后踉跄一步,被守陵人及时扶住。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惊与……更加深重的疑虑。

景山之秘,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邃,还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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