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工部那台“初代机械摘要记录仪”冒死机般的青烟被抬了出去，留下了一地尴尬和陛下更加阴沉的表情。
周墨宣因为老对头工部吃瘪，心里那点隐秘的舒畅还没持续到一炷香，就被另一件更加糟心、且完全在他知识体系之外的事情，给彻底冲没了。
祸源，正是乐瑶那无心插柳柳成荫（或者说手贱）弄出来的——“乐氏梵风卷须水”。
这玩意儿一开始只是小范围在几个追求时髦、又饱受烫须之苦的公子哥之间流传，效果拔群，好评如潮。
乐瑶看着那意外得来的银钱，本着精益求精（以及一点点恶趣味）的精神，又尝试调整了几次配方，增加了点香氛，改善了定型效果，甚至还搞出了“自然卷”、“豪放卷”、“慵懒微卷”等不同系列。
这下可好，彻底火了！
消息如同野火，瞬间烧遍了整个京城的纨绔圈和部分追求“成熟魅力”的中年官员圈！
“听说了吗？乐坊司乐大家秘制的‘梵风卷须水’！比烫的强多了！安全无痛，效果逼真！”
“真的？哪儿能弄到？我爹那胡子跟刷子似的，早该打理打理了！”
“西市‘雅韵斋’代售！限量！得加价！”
“给我留两瓶！不！五瓶！”
一时间，“雅韵斋”门口排起了长队，都是来求购“卷须水”的，价格被黄牛炒得翻了好几倍。一瓶难求！
乐瑶的小工坊日夜赶工，依旧供不应求。她看着那雪花般飞来的订单和银票，感觉像是在做梦，又有点哭笑不得。
然而，问题很快就出现了。
这“卷须水”毕竟是乐瑶凭兴趣和一点植物精油知识捣鼓出来的试验品，不是成熟工业化产品。配方比例全靠手感，批次稳定性极差！
加上一些利欲熏心的商人见有利可图，开始偷偷仿制，用料低劣，工艺粗糙，甚至胡乱添加一些不知名的药材增强效果（或者说副作用）。
于是，灾难降临了。
先是几位用了“自然卷”系列的公子哥，早上起来发现，胡子是卷了，但卷得过于“自然”了——变成了蓬松爆炸的螺旋弹簧卷！根根分明，倔强地向外弹开，活像下巴上顶了个海胆！
接着，一位用了“豪放卷”的武将，期待中的不羁浪子范儿没出现，反而因为用量过猛，胡子彻底黏连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整片硬邦邦、黑乎乎的板结块！喝水都漏风！
最惨的是几位用了山寨版“慵懒微卷”的官员。
效果倒是“显着”。
一位的胡子，左边依旧直挺挺如同钢针，右边却卷成了妩媚的小波浪，形成了极其诡异的“阴阳胡”！
另一位更绝，胡子没怎么卷，反倒是涂抹时不小心沾到一点的眉毛，彻底卷成了两个圆溜溜的“括号”，挂在额头上，充满了莫名的喜感。
还有一位，不知是过敏还是怎么，用了之后整个下巴又红又肿，胡子倒是没卷，反而开始一撮一撮地往下掉…
京城各大医馆，再次人满为患。
只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烫伤，而是因为各种千奇百怪的“卷须后遗症”。
“庸医！骗子！还我胡子！”
“赔钱！必须赔钱！这让我明日如何上朝？！”
“乐坊司必须给个说法！”
愤怒的“受害者”们，终于从医馆冲了出来，目标明确，浩浩荡荡地直扑皇宫西侧的乐坊司和…音律院！
谁让这东西是乐坊司的人弄出来的呢？音律院作为上级单位，自然也难辞其咎！
于是，周墨宣正对着“前车之鉴警示墙”上的“动次打次”苦思冥想定脉仪修复方案时，就听到外面传来震天的喧哗声。
“怎么回事？！”他烦躁地推开窗。
只见音律院门口，已经被一群顶着各种奇形怪状胡须（或没有胡子）的官员和公子哥给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群情激愤，挥舞着手里空了的瓷瓶（有的还是山寨货），大声嚷嚷着要讨公道。
“周墨宣！出来！你们音律院弄出的害人东西！”
“看看我的胡子！看看！这叫什么事！”
“今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我们就去敲登闻鼓！”
周墨宣看着底下那一片“海胆胡”、“板结胡”、“阴阳胡”、“括号眉”…只觉得眼前一黑，血压蹭蹭往上涨！
岂有此理！成何体统！
他音律院，清贵之地，研究的是天地元音，王朝礼乐！什么时候变成美容事故纠纷调解中心了？！
“乐瑶！”周墨宣气得浑身发抖，怒吼声响彻整个音律院，“给老夫滚过来！”
乐瑶早就吓得躲起来了，此刻被同僚战战兢兢地找出来，推到了暴怒的周墨宣面前。
“看看你干的好事！”周墨宣指着窗外，手指都在哆嗦。
乐瑶看着楼下那惨不忍睹的景象，也傻眼了，小脸煞白：“我…我就是随便试试…没想到会这样…”
“随便试试？！”周墨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这是试试？你这是要掀起京城须髯界的浩劫！”
他气得在值房里团团转，最后猛地停在乐瑶面前，也顾不上什么雅正了，指着她的鼻子，竟然…竟然脱口而出一段带着押韵的怒斥：
“竖子胡闹欠管教！弄虚作假瞎鼓捣！”
“鬃毛未卷先自乱！音律院脸都丢尽了！”
骂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怎么…怎么突然就押上韵了？！
都是被那“动次打次”墙给害的！
乐瑶更是目瞪口呆，看着周老那气得发红又带着点自我怀疑的脸，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赶紧死死低下头。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事情很快惊动了宫里。
赵衍正在为定脉仪和摘要机两件事心烦，又听到这等荒唐闹剧，顿时龙颜大怒。
“胡闹！”他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摔在桌上，“区区胡须小事，也敢围堵官署？成何体统！”
“福顺！传朕旨意！将闹事者驱散！为首者罚俸三月！”
“再传旨工部和市舶司！即日起，凡京城售卖之胭脂水粉、膏油鬓品，皆需登记造册，标明成分产地，设‘卷须监’暂管此事！凡粗制滥造、以次充好者，严惩不贷！”
一道圣旨，雷厉风行。
禁军出动，很快驱散了人群。
“卷须监”这个听起来极其不正经的临时机构，也火速挂牌成立，就设在工部下面，专门管理这突然爆发的“胡子危机”。
然而，谁来当这个“卷须监”的负责人，又成了难题。
工部的老爷们对此一窍不通，更觉得丢人。市舶司的人只管进出口，不懂产品。
就在众人推诿之际，福顺看着圣旨，眼珠一转，小声对赵衍道：“陛下，这‘卷须’之风，毕竟因摩诃耶法师而起…如今设立‘卷须监’，正缺一形象…呃…典范。”
“不如…就请法师暂领此‘监’之职？一来可平息物议，二来嘛…法师那‘原版’卷须，正是众人追求之标准，由他把关，再合适不过？”
赵衍闻言，想了想摩诃耶那部被能量烫出的、独一无二的卷须，再想想楼下那些“海胆”和“板结”，竟然觉得…颇有道理？
“准了。”他大手一挥，“加封摩诃耶法师为‘卷须监’监事，赐…赐…”
他卡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该赐什么，总不能赐一瓶卷须水吧？
“赐…可自由出入宫禁，咨问乐瑶及相关匠人之权！”
于是，当摩诃耶法师接到这道莫名其妙的圣旨时，整个人再次陷入了巨大的茫然和荒谬感之中。
他从西域而来，是为了传播佛法，交流文化。
结果现在…
先是被当成时尚教父，现在更是直接被官方认证为…胡子质量总监？！
佛祖啊…这中原王朝的官职…都如此别致的吗？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撮依旧倔强卷曲的胡子，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认命吧。
至少…能名正言顺地管管那些山寨货，别再让人重蹈他的…事故覆辙？
而经此一闹，乐瑶是再也不敢随便鼓捣这些“副业”了，乖乖回去研究她的音律。
周墨宣也严令音律院上下，严禁再从事任何与主业无关的“手工制作”，违者重罚。
一场轰轰烈烈的“卷须风波”，看似暂时平息了下去。
但“卷须监”的牌子，却实实在在地挂了起来。
摩诃耶法师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始他每日审核各种胭脂水粉、发油鬓膏的奇异生涯。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他对着那些送检的、号称能打造“完美梵风卷”的样品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地宫中那一道诡异的能量余波。
想起自己胡子被烫卷瞬间的那股灼热和…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寻常火焰的…能量悸动。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那些仿制品之所以出问题，真的仅仅是因为配方和工艺吗？
还是说…
这“卷须”的效果，本就暗合了某种奇特的能量规律？
而自己这撮“原版”…
真的只是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