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白感觉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了。
它们软得像两根煮过头的面条，全靠一股不想当场瘫倒丢人现眼的意志力强撑着。
福顺公公那句“北狄使者想重金求购表情包”的话，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循环播放。
买…买表情包？
还是陛下的同款暴漫？
这北狄正使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昨天对着烤全羊流口水的图一脸懵逼，今天就看上嗷嗷叫冲锋的【冲鸭】了？
这审美跳跃也太大了吧！
难道草原民族的豪放性子，就喜欢这种直白带劲的？
福顺看着江屿白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急得直跺脚：“哎哟我的江大人！您倒是给句话啊！这事儿…这事儿咱是应还是不应啊？那位正使还在驿馆等着回话呢！”
江屿白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福…福公公，您没跟他说…那图…那图就是…”
他想说“那图就是闹着玩的”，但想到陛下那“朕觉得甚好”的态度，又把话咽了回去。
“老奴怎么没说！”福顺一脸苦瓜相，“老奴说了，此乃陛下批阅奏折时…兴之所至的…随手戏作，当不得真，更非什么可买卖之物。”
“可那正使不信啊！”福顺压低了声音，表情古怪，“他说…他说他看得分明！那‘神图’蕴含无上勇气与战意！得此图者，必能鼓舞士气，战场之上所向披靡！还说什么…此等宝物，岂能是戏作？定是我朝秘而不宣的…的…军国重器！”
军国重器？！
江屿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一张动来动去的q版小人图，成了军国重器？
这误会可真是大到没边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北狄大军冲锋时，不举战旗，改举一张巨大的【冲鸭！.gif】动图的壮观场面了…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他还说…”福顺的表情更加难以描述，“若是朝廷不便官方转让，他愿以私人名义，重金求购一张…就那张【冲鸭】…价格好商量…用牛羊马匹换也行…”
江屿白彻底无语了。
这怎么还搞上私下交易了？
他扶着旁边的廊柱，稳了稳心神，苦着脸问：“那…那陛下可知此事？”
福顺摇摇头：“老奴哪敢直接拿这事去扰陛下清静？这不先来找您商量嘛！您那‘法器’…还能不能再弄一张…类似的？随便打发一下？”
江屿白心里叫苦连天。
那祖宗手机现在还黑着屏在旧档库挺尸呢！能不能醒过来都是问题，上哪儿再弄一张【冲鸭】去？
就算能弄，他敢吗？
这要是开了口子，以后北狄人人都来求购陛下同款表情包，他是开印刷作坊还是怎么着？
“福公公，此事…此事万万不可！”江屿白斩钉截铁地拒绝，“此物…此物乃陛下御笔…呃…御意亲授！岂能流入外邦？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仿制出来，用于…用于不妥之处，岂不有损天朝威严？”
他试图把高度拔起来，吓住福顺。
福顺果然迟疑了一下，但随即又为难道：“理是这么个理…可那北狄正使态度坚决，一副求不到宝决不罢休的样子…这万一处理不好，影响了两国邦交…”
江屿白一个头两个大。
这都什么事啊！
他深吸一口气，道：“公公，此事蹊跷，不如…不如先禀明陛下？由陛下圣裁？”
甩锅！必须甩锅！这雷他可扛不住！
福顺想了想，似乎也别无他法，只好点点头：“也罢，老奴这就去寻个机会，婉转地禀报陛下。”
两人愁眉相对，唉声叹气，都觉得这差事真是越来越难办了。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北狄使者对“神图”的执着，也低估了那【冲鸭】动图在使团内部的传播速度。
当天下午，一场为北狄使团接风洗尘的宫宴，在太液池旁的蓬莱殿举行。
丝竹悦耳，歌舞曼妙，觥筹交错，气氛看似融洽和谐。
赵衍端坐主位，面带微笑，与北狄正使说着些两国友好、共筑和平的场面话。
周墨宣、江屿白等一众官员作陪。
周墨宣全程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努力维持着天朝上国的威严气度，只是偶尔瞥向江屿白时，眼神依旧复杂难言。
江屿白则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埋头苦吃，希望这场宴会赶紧结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北狄正使忽然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对着赵衍行了一个草原上的礼节，声音洪亮地说道：“尊敬的天朝皇帝陛下，外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
来了！
江屿白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没了食欲。
福顺站在赵衍身后，也是眼皮一跳，紧张地攥紧了拂尘。
赵衍似乎有些意外，但依旧保持着风度，微笑道：“尊使但说无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北狄正使身上。
只见那正使脸色微红，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激动所致，他深吸一口气，用无比认真甚至带着几分虔诚的语气说道：
“外臣昨日得见天朝陛下御赐兵部‘神图’——【冲鸭】！其蕴含之磅礴战意、无畏勇气，令我使团上下深感震撼！此真乃鼓舞士气、克敌制胜之无上法宝！”
噗——
席间有好几位正在喝酒的官员没忍住，直接喷了。
周墨宣的胡子翘了起来，脸色发青。
江屿白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赵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和…哭笑不得？
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认可的表情包，能被对方解读出这么深的内涵。
北狄正使却越发激动，继续慷慨陈词：“我北狄男儿，最敬重的便是此等热血豪情！因此，外臣冒昧，恳请陛下恩准，能否将此类‘神图’…赐予我邦些许？我北狄愿以良马千匹，肥羊万头作为交换！”
噗通！
这次是江屿白没坐稳，直接从凳子上滑了下去，摔了个屁股墩儿。
整个蓬莱殿，瞬间鸦雀无声。
丝竹停了，歌舞停了，所有王朝官员都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用千匹良马、万头肥羊…换几张暴漫表情包？！
这北狄使者是喝假酒了吧？！
还是他们草原上有什么特殊的信仰，把动图当图腾了？！
周墨宣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荒谬！简直荒谬！此等…此等戏谑之物，岂能与军国资粮相提并论！尊使休要胡言！”
北狄正使却一脸认真：“周大人此言差矣！士气乃军队之魂！能提振士气之物，便是无价之宝！如何不能交换？”
他还转头看向赵衍，语气恳切：“陛下！若您觉得马羊不足，我北狄还有上好皮草、珍贵药材！只要陛下肯赐下‘神图’，价格好商量！”
赵衍端着酒杯，脸上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控。
他想过这使者可能会私下讨要，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耿直，直接在国宴上公开提出，还开出了这么…实在的价格。
这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答应？岂不成了千古笑话？史书上怎么写？《谐律本纪·陛下卖图予狄》？
不答应？对方如此诚恳，又是马又是羊的，好像显得天朝很小气，几张“戏作”都舍不得。
赵衍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缩在角落、刚刚从桌子底下爬起来的江屿白。
眼神里充满了“看看你干的好事”的无奈。
江屿白接收到陛下的目光，恨不得当场再晕过去。
就在这尴尬至极的时刻，北狄使团中，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副使忽然站了起来。
他年纪稍长，看起来更稳重些。
他先是对赵衍行了一礼，然后拉了一下正使的衣袖，低声用北狄语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那正使脸上的激动稍褪，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再次对赵衍行礼，语气依旧恭敬，但内容却让所有人再次绝倒：
“陛下恕罪！是外臣唐突了！此等‘神图’制作定然不易，耗费心神！岂是寻常马羊可换？”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我懂了”的表情，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
“不知…制作此等神图，是否需消耗陛下之…真龙之气？若需滋补，我北狄有百年雪参、极品鹿茸，可尽数奉上！只求…只求三五张即可！”
噗——
这下连赵衍都差点没绷住，刚入口的酒差点喷出来。
真龙之气？滋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江屿白已经彻底麻木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跟不上这剧情的发展了。
周墨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北狄正使：“荒唐！荒唐至极！陛下万金之躯，岂容尔等如此揣度！此物…此物…”
他很想说“此物乃奸佞所献妖物”，但看到陛下那微妙的表情，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差点憋出内伤。
赵衍放下酒杯，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知道，今天这事要是不给个交代，怕是过不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威严：“尊使误会了。此图…并非什么军国重器，亦不需消耗什么…真气。不过是朕与臣工，批阅奏折时，为求简便直观，所用的一些…符号罢了。”
北狄正使一脸“我懂我懂，陛下您就别谦虚了”的表情，连连点头：“是是是，符号，神奇的符号！陛下天纵奇才，方能创出此等蕴含无上战意的符号！外臣佩服！”
赵衍：“…”
算了，跟这耿直boy说不清了。
他想了想，只好道：“既然尊使喜爱…朕便赐你几张类似的图样，带回北狄，以增两国情谊。至于马羊皮草，便不必了。”
他打算随便画几张【加油】【努力】之类的简笔画打发一下。
没想到北狄正使闻言大喜过望，直接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外臣叩谢陛下隆恩！陛下放心！此等神图，北狄必视若珍宝，绝不外传！只会用于鼓舞我军将士士气！”
赵衍嘴角抽了抽。
他仿佛已经看到未来两国交战时，对方打着【加油】的旗号冲过来的诡异场景了。
宴席就在这种极度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北狄使团心满意足，觉得这趟来得太值了，居然求到了天朝的“军事机密”！
王朝官员们心情复杂，个个表情古怪，感觉像是参与了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周墨宣铁青着脸，第一个拂袖而去，看方向像是要直接去太庙哭诉。
江屿白也想溜，却被福顺悄悄拉住。
“江大人，”福顺一脸生无可恋，“陛下让您…赶紧回去想想办法…那‘法器’若能醒，赶紧弄几张…正常的…‘神图’出来…陛下说…他画的恐怕…恐怕难以满足北狄需求…”
江屿白眼前一黑。
陛下您对自己灵魂画作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嘛！
可那破手机…
他哭丧着脸：“福公公，那玩意儿它…”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江大人！可找到您了！快回旧档库看看吧！您供着的那块‘板砖’…它…它刚才好像…放了个屁？！”